钟意忱微微蹙眉,给钟意晟打了个手势。
钟意晟会过意来,扭头走开几步,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原本打定主意想和陵园的负责人交涉一下,换个人稳妥些,却不料电话刚一接通,那头,负责人便温声告诉,说是父亲早有安排,除了这个老宋以外,还会有两三个五六十岁的警卫守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阿爸认识他?”钟意晟捏了捏眉心,对那头发问,“我怎么没见过,而且这个年纪的老人,自己都……”
负责人依旧还是那副腔调,听着温和,但似乎也没给什么第二选择。
“这我就不知道了,钟先生,是您父亲提前和我们安排过的。”
“……”
闻声,钟意晟略有怀疑的眼神不觉瞥向那个笑容可掬的白发老头儿,默然片刻,到底还是点头,“那好吧,既然是我阿爸的主意,那就这样。还有,我会多给一份钱,你适当给他涨涨工资,这么大年纪也不容易。要是身体熬不住,就换个人吧。”
这守墓的活计由是交给了这个叫老宋的白发老头儿。
此后,每逢清明扫墓,又或是初三上坟,都能见上几回。
钟意晟身体好些,来的也比姐姐勤快点,因此和老宋还算是熟稔,偶尔还能说上两句话。
老宋说自己之所以来守墓,除了是得过父亲的允许之外,还因为父亲答应他,把他的爱人也葬在这,不仅如此,等他百年归老,也能在这块墓园里有一片小小的位置,长伴在爱人身旁。
钟意晟不懂阿爸为什么会答应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葬在这处陵园,左右查过,也没查出来自家和老宋有什么交情,论起套话,更是比不过眼前这个絮絮叨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小老头儿,只得作罢。
一晃是四五年。
老宋的腰越来越佝偻,还是守在那墓园里,钟意晟见过几回,总觉得莫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在这年清明拜祭完父母过后,专程自个儿请老宋吃了顿饭,席间婉言提醒,像老宋这个年纪,膝下没有子女,是该去养老院颐养天年----
“在这守着,你住的也一般,天天也没人陪你说话,”他斟酌着字词,“老宋,我真不是嫌弃你,这几年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每次过来,墓碑都是干干净净,听那群年轻点的说,你每天都擦、每天都陪着在墓碑边上左右说说话,我很感激你。但你这个年纪了,我有点,怎么说呢,心疼你吧。我爸爸不在了,你和我爸爸差不多年纪,应该好好享享福。”
老宋笑笑,也不回答,只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饭。
“这样吧,”钟意晟以为他是为钱犯难,“如果你是经济上有问题,我这边给你出了,也当是给我父母攒点福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全上海最……”
“阿晟啊。”
“……啊?”
钟意晟愣了愣。
实话实说,除了家姐以外,已经很多年没有外人这么叫过自己了,平常老宋也是恭恭敬敬叫自己一声“钟先生”,今天被陡然这么喊一句,颇有些暌违经年的错觉,他一下有些没缓过劲来。
老宋却只笑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你有这份心,我很感动,但没什么,这都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年轻时候做过很多……事,你们家对我有恩,我也没地方可去,能够待在墓园里,身边都是我的爱人,和过去的朋友、亲人,我想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朋友,亲人?”
或许是钟意晟过于精确地抓住了这段话里的关键字。
本来还没意识到自己“露出马脚”的老宋,登时一脸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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