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凭着多年的宅男生涯,我也觉着憋。
以至于夜里被人惊醒,我居然舒了一口气。
总归能有个了解。
结果是杨隐。
烛光昏暗,他的脸在帷幕中半遮半掩,若隐若现。嘴唇的颜色那么红,映衬着雪白的肤色,丝绸般华丽的黑发,软弱无骨,惊心动魄。
宛若聊斋中最是魅惑人心的精怪。
他拉着我的手,亲亲密密地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一张脸从帷幕中展露出来,叫我茫然,又沉浸。
“卿卿。”他轻声叫着,缓缓磨蹭着我的手心,“我要走了。”
“跟我走吧。”
他伸出手抱起来我,从窗户跳出去,身姿轻盈地穿搜在宫城的顶部,落在屋檐上的每一步都恍若踩在云端。月光映照着他的眉眼,泛着微冷的银光。衣摆在风中飞扬,飘飘然羽化登仙。
我只觉头晕目眩,一时不知何处。好不容易略微回过神来,正想说话,他刚好落在树枝间,单手搂着我,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抵在我的唇上。
嘘。
他做了个口型,堵住我的话。树下一列守卫宫城的士兵经过,脚步很轻,在这安静的夜里,又响得很有节奏感。
我僵硬着不敢动。
待人走之后,杨隐抱着我继续飞。风打在我的脸上,竟然有些如刀割般疼痛。月色那么亮,万里无云,如此广阔的景象。整个宫城沉默不语,在月光中静静地站立着。
让人有些恍惚,又不免敬畏。
皇座上的人换了又换,朝代更迭,兴亡弹指间。这天没变,月色不变,宫城不变。它们立在这里很多年,还会继续站立下去。
杨隐抱着我,在宏伟的宫城中穿梭着。他有些焦急,抓住我的手越来越用力,我却来不及呼痛。看着周遭一切,只觉得自身渺小。
滚滚长江东逝水,纵使帝王美人,也不过姓名罢了。历史会记录下一切丰功伟业,白骨累累。
无关情爱。
爱恨终究身外物。
我所在乎的,大抵都是不重要的东西。甚至我本身,也是不重要的。
这个高难度的游戏里,我是主导者,又何尝不是随波逐流。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甚至杨隐也并非是我认识的那样。
他们都有自己的路可走。
而我的呢。
我想退出游戏,系统只是安静地装死。
杨隐已经飞到了宫城的边缘,高高的宫墙似乎将整个世界都分成两派。我看着他的脸,在月色下美得不够真实,正如这场虚假的游戏。
他飞得好高,高得我想要往下跳。
这游戏,我不玩了。
杨隐刚落在宫墙的顶端,尚未站定,我就突然挣扎起来,他吓了一跳,身形不稳,差点跟着我一起摔下去。
最后是他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圈才安全落地,捂着我的嘴快速跳上从暗处冲出来的马车,跑出去好一段路,方松了口气,放开了我。
我整个人都横在马车里,生无可恋。
杨隐暗戳戳地拉着我的衣角要撒娇,我撇了他一眼,又继续望着车顶发呆。
“卿卿——”他拖长了音调,柔肠百转,听得人心都是软的。“我们一起逃走,浪迹天涯,白头到老。”
台词俗得很,他却能念得那样好听。就像戏曲里面骗了良家女的浪子,一张好脸配好嘴,怎么不叫人动心。
我痛快地翻了个白眼。
“屁。”
装了几个世界的纯良,脏话都快忘得干净,还好可以一招制敌,一个字就能发挥作用。
杨隐被梗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我能骂他,又开口说了些好听的情话。可惜我一路白眼,他哆哆嗦嗦地说了半天,最后嘴一撇,就要哭。
“哭屁。”
没有摔下去,真是一肚子火。始作俑者还在这里跟我演戏,简直懒得理。
杨隐嘴唇开了又合,动了半天,委委屈屈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卿卿,你再也不是原来的你了。”
呵呵。
“不比侯爷蕙质兰心,心有七窍。”我冷冷地开口。
杨隐沉默了一会儿,说:“卿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话说的太有水准,我对他一无所知,原以为只是一个倒霉鬼,纵有些心机,不过自保罢了。如今突然发现武功盖世,还要带着我跑路,我简直不能更茫然。
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吗,你以为我想的什么样啊!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具体的事不便与你说。我与宋徵有过约定,今日他却不愿履行,我便不得不逃了。”他柔声说道,美目流盼,水光盈盈。“卿卿留在那里,朝不保夕,叫我怎么放心。不如与我同去,做一对亡命鸳鸯,岂不美事。”
车里很暗,偶尔被风吹开的帘子中落进一点银光,照在他脸上,恍然如玉。
我简直忍不住胸中的嘲讽,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侯爷真是深情厚谊,字字诛心。就连假话,都说得跟真的一样。”
“真当我傻不成!”
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帘子落下,车厢中黑暗一片。我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混着淡淡的香气,晕染出一片深厚的沉默。
车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卿卿,纵使假话,若一辈子不被拆穿,不就跟真的一样么。”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柔软清冽,几近深情。
“我愿意骗你一辈子。”
我枕在车厢中的软垫上,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不。”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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