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倒是可以,那边一座空屋好久没人住了,你们就在那儿呆一晚吧,不过最好明天晌午前离开,看着要有大雨,晚了路难走。”老人说着抬了抬烟管,指向不远处山壁上一座吊脚楼。
听从老人的吩咐,谢宇和卫远扬绕上山崖,来到吊脚楼的前门。那门板已然朽坏,朝里倒在地上,进门是一间不大的堂屋,正对面的墙上有一座神龛。卫远扬举起手电筒照了照,里头供奉的瓷观音碎了,半边身子掉在旁边。他伸手拿起来,想对着缺口拼上去,刚拼好又滑下来,试了几次无果,他作罢,将那半截塑像搁回原处。
“这地方不错,地势高,基本能看全整个村子。”谢宇靠在窗边,端着一支军用望远镜。
“你觉得老齐会在哪?”卫远扬每走一步地板就嘎吱一响,心想这屋子悬得慌,等会儿该不会塌了。
“不清楚。”谢宇调了调焦距,“你可以问问那只猴子。”
“你才是猴子!我叫点头摇头!”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背包扎出来。
“你丫终于上线了!”卫远扬一把将它拽出来,“快说,老齐在哪关着呢?”
“叽叽叽,果然是笨蛋,自己路过都看不见,就是村东那间破瓦房。”
“难怪。”卫远扬一拍大腿,“我就说走过去的时候门口那几个人怎么老瞪我。”
“嘘!”谢宇噤声。
细听,门外木楼梯嘎吱一响。
“有人来了,你快躲起来!”卫远扬拉开背包。
“没关系,其他人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点头摇头鬼说。
二人闭气凝神望着门口,只见一团被子渐渐探出来,接着是一只小脑袋。
“阿爷说晚上冷,叫我送这个。”女孩的衣服和脸上都不干净,被子一部分抱在怀里,剩下太长的顶在头上。
卫远扬赶紧接下来:“谢谢你小朋友,也谢谢你爷爷。——对了,这个给你。”
犹豫地望着那块巧克力,女孩半晌接过来,一转身跑出了门。
“没想到那大爷看上去凶巴巴的,人还挺好啊。”卫远扬将被子卷了卷,搁在草席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谢宇收起望远镜,“我们先休整一下,等天黑。”
卫远扬明白他的意思,稍微收拾了房间,谢宇席地坐下,继续翻阅那本日记。
这一篇名为《小小的笼子》。
“我最近一直做奇怪的梦。”女孩声音细柔,“小小的灰色笼子里,关着一个小小的灰色的孩子。”
“灰色的孩子?”我问。
“是穿着灰色衣服的孩子,它的皮肤也很灰。”女孩说,“它真的很小很小。”
“有多小。”
“就像一只小虫子,我必须蹲下来非常仔细才能瞧见它,当我想碰碰它,伸出手却发现我的指尖都比它大几百倍。”
“然后呢。”
“它在喊救命。”女孩停一停,“它说,有许多像它一样的小孩子,它们都被关住了,丢在一个又阴又冷的地方,一片漆黑。它对我一直喊一直喊,声音又细又尖,我听着很着急,又有些怕。”
求助的眼神望向我,五双葱指不安地叠在布裙上。
“线索不够。”我落笔,“单凭这些没法做什么判断。”
女孩唔了一声:“这件事我讲给表姐听,她说是我升学压力太大了,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
“嗯。”我托腮。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吗?”女孩迟疑地问。
“我并不抵制心理医生,偶尔拿来解决问题还是挺合用的。”我指向她手边,“不介意的话,你包里的东西可否都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她意外地嗯了一声,照做,不一会儿各种小玩意摆满了宽大的桌面。
“是它了。”
我拈起一支灰色水笔。笔盖裂了个缝,用透明胶布缠着。
“这支笔用了很久,最近买了新笔准备丢掉。”女孩接过去托在手中看了看,“但真的用了很久了,有些舍不得。”
“这就是了。”我说。
女孩一愣:“难道那个小孩子是这支笔变的妖精?”
“不。应该是住在,嗯,确切说是被关在这支笔里的东西。”
“关在笔里?封印?”
“没那么复杂,是……”我抵着眉心搜刮词汇,“合成。对,合成。用科学术语叫做高分子化合物,那个小孩子,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原子。”
“原子怎么会是小孩子?”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万物皆有灵。”我看向她手中的物质,“那是比一切生物更永恒的存在,在它们看来人类短暂得不值一提。它能跨越亘古,从震旦纪的一块岩石来到三叶虫的触须,爬上松柏的一根针叶,眺望三叠纪的风景,又依附在一只霸王龙的脚趾上,随着它赤足狂奔,接着跟白垩纪的浮游生物一同遨游大海,直到最后,来到你的手里。”
我用扇尖指了指那支灰笔:
“源于自然,又归化自然,它本在天地之间惬意游走,而人却自顾自将它关在了名叫高分子化合物的笼子里。据说塑料完全降解需要一千年,于是在这一千年间,它被毫无尊严地当成了垃圾,让大铲子推来碾去,最终埋在恶臭阴湿又暗无天日的地方。”
女孩细细听完,望着手心的笔:“那怎样才能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
“这得去问搞化学的人。”我笑,“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一千年对它来说真的不算长,之所以求救,只因为接下来要呆的地方有点不舒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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