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丁隶看着一个中年男人首先走进来,皮肤黑红,头戴棕色皮帽,穿着边疆异域的服饰。
“这是他的小儿子,叫达瓦。”谢宇说,“我们这次是拜托了他才能进来观看。”
“他们是少数民族吗?”丁隶问。
“他们自称脱伦族,不过并未被官方记载,这些年也被汉人同化了一些,基本上听得懂汉语。”
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光。
“依巴索,依巴索。”屋主频频鞠躬,嘴里碎碎地念着。
那个身影走进来,丁隶借着背光才看清了他。
依巴索足蹬一双草靴,抓一只单面鼓,腰挂一串骷髅铜铃,手上套着几只粗大的戒指,乱糟糟的长发用一根布绳绑在脑后,戴着一只狰狞的木制面具,宽大的衣袍完全遮住身体,袍上缀满了红蓝白绿黄的彩带和各类饰物:兽皮、龟甲、鱼骨、金珠、木牌、宝石,仿佛一整座山的灵气全都穿在了身上。
依巴索和屋主点了头,接着查看床上的病人,儿子达瓦趁这段时间做好准备。他先清扫了一下屋子中央的场地,确保仪式的洁净,又将祭品整齐地放好,点燃两根蜡烛,拉上了门帘和窗帘。
房里顿时暗下来,只剩两簇微弱的火苗,众人皆被黑暗隐藏,只有正中的依巴索大萨满站在光明里。
屋主坐在床上将女病人扶起来,让她的身体靠在自己怀中,让她的脸正对着光明。依巴索点了一下头,唰地举起鼓来,全身的饰物相互击撞,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
一片安静中,鼓槌咚地一击,仪式开始!
小幅度地起脚与摆手,大萨满随着鼓声缓缓晃动身体,低哑的声音诵念着,也不知道是方言还是咒语。那仿佛一种古老的歌舞,每个动作都极其缓慢,像是他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神明:今天可否请得您来?为这个可怜的姑娘医治痼疾?
试探的动作渐渐凝固,依巴索侧着耳朵,似乎在聆听神谕……
啪!随着一跺脚,鼓声突然密集起来!依巴索像得令一般,愈加快速地手舞足蹈,戴着面具的脑袋不停晃动,浑身发抖好似抽搐,嘴里发出诡异的呼号!鼓点、咒文、饰物相击,嗡嗡交汇的声音充斥在房间里,产生了一种催眠般的效力。抱着病人的屋主已经闭上了眼睛,跟着萨满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起晃动,嘴里也合着节奏哼吟起来。
此刻丁隶却觉得不妙,对面的病人口唇青紫、面色发白,眉头也越拧越深,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
“房间里太闷,她可能是缺氧了!”他立刻压低声音对旁边说。
“那怎么办!”卫远扬问。
丁隶还没回答,只听声音突然间全部消失,四下一片安静……
他抬起头,依巴索站在对面一动不动,一张狰狞似鬼的面具瞪着自己!
丁隶吓了一跳,达瓦赶紧上前对父亲说了一连串土语,还不停比划着自己,语气像是在解释。
依巴索凶怒地打断,恶狠狠地回了一句。
达瓦喏喏点头,看向了丁隶:“父亲说你不受神祇的欢迎,请你出去。”
“我——”丁隶知道自己犯了忌,想要解释。
“坨旮度!木库!”依巴索吼道。
“你不要说话,立刻出去。”达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遵照指示。
丁隶听出依巴索的原话很不客气,应该是“闭嘴,快滚”之类,如果继续争辩一定会得罪于他,可能再也打听不到齐谐的下落,但是让跳神进行下去的话,那姑娘又随时有病发的危险!
丁隶僵直地站起来,命令自己走向门口,不去看那病人一眼。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此刻不是一个医生,只是一个有求于人的访客,绝对不能忤逆对方的意志……
“仪式必须停止。”他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话,脚步不受控制地停在依巴索的面前,“病人已经出现了紫绀,是缺氧的症状,继续下去的话很可能危及生命。”
说罢,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掀开棉布帘出了门。
☆、面具
丁隶坐在篱笆旁边,任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对自己说,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医治一切病人,拯救一切苦难?可是阿静生病的时候你在哪,他内心苦闷,甚至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你又在哪……
将额头埋在手掌里,他努力深吸呼让自己平静下来。
门吱呀开了。
依巴索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屋主跟在后面连连央求,达瓦无奈地向她解释,说仪式已经被打断,只能等到下个吉日再医治病人。二人堵在门kǒu_jiāo谈,谢宇和卫远扬一时无法出来,丁隶眼看依巴索走出院子,赶紧跟了上去。
“打扰仪式实在抱歉!但是我没有亵渎神明的意思!”他大声喊,因为急迫而语速加快。
依巴索全然不理,大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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