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儿是个好哥哥,平时会照顾落儿。不过,仗着年长欺负落儿也是常事。
有一回,宸儿带着落儿爬到花园里的大杨树上看星星。
落儿仰头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颗颗数,数得很开心。
宸儿是个淘气鬼,不喜欢数星星,却喜欢捉弄落儿。自己偷偷下了树,立刻把梯子撤开,对着树上的落儿做鬼脸。
那是一株高大的杨树,以下一两丈高都没有枝干,都是靠梯子爬上去的。坐在枝桠上的落儿往下一看,急了。
“哈哈哈,小落落下来呀!”宸儿在树下对落儿拍拍手,“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不知道落儿从小到大都不变的那股子傻劲是哪里来的,我想他现在大概还像那时候一样傻。
他真的冲着宸儿跳了下来,把宸儿重重扑倒在地上!
“啊!”宸儿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我草!小落落你还来真的!”
落儿“咯咯咯”笑起来,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是真的天真,还是在“回敬”宸儿。
宸儿一扭身又把他压下身下,落儿一转身又把宸儿压倒……两个人滚了一身泥和落叶,却彼此压倒得不亦乐乎。
我希望看到他们兄弟和睦,可我心里矛盾重重。我想让落儿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可他不是嫡出,更不是长子。
我不希望他像我一样,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代价是双手沾满亲兄弟的鲜血。
我希望他永远像他出生时那场雪,圣洁无暇,完美如初。
如果纷争一定不可避免,就让我这双手,为他拨开一切阴霾——一切罪孽,由我来为他承担。
哪怕我这沾满兄弟鲜血的双手,再为他沾上儿子的血——我也不能让他成为手足相残的罪人,决不。
(四)
虽然一直宠着落儿,但我对他的要求一向很严格。
因为我知道:他得到多少,就需要付出多少;他有怎样的能力,决定他能拥有怎样的未来。
我聘请天下名师,教他文学,教他乐理,教他兵法,更教他做人。
有时候一个字要他写几百遍,直到他写成诏书上那端庄大气的字迹,我的诏书便要他抄了来颁布全国;批阅奏章的时候,我总要先问他怎么看怎么想,直到他的答复让我满意为止;他每学一首曲子我都要让乐师反复指导,不仅仅是谙熟音乐,更是要他能感悟其中真正的玄机奥妙。
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放心。他的武功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有做不好的地方,我都一遍又一遍仔细教他。不是我有耐心,只是我对他,有用之不尽的爱。
有时候要他在烈日下连练几个时辰的剑,他汗水打湿的衣服,几乎能滴下水来;因为训练难度强度都很大,摔伤扭伤拉伤之类都是常事,但他从来不会哭,更不会说放弃。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明白我是为了他;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对他的要求太多太多。
我相信只要他付出常人所无法企及的努力,也能得到常人所无法比肩的能力。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对他最稳重的期望了。
我安排他做的事,他一向很认真,不论寒来暑往,风晴雨雪,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他的结果也从来不让我失望,有时候我自己也不禁惊叹,却也会忍不住淌下泪——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累了一天,我也忙了一天。晚上,我总是抱着他睡。他总缠着我要听我讲故事,讲我小时候那些事。听着听着,他渐渐睡着了;讲着讲着,我也不知不觉睡去。
有一天他练功的时候,我命贴身侍卫聂阳去切磋指导一番。聂阳知道我疼落儿,对他不敢下手,根本起不到让落儿进步的作用。
我恼火了,要聂阳用点真本事出来,谁知这人又下手没轻重,一脚踢伤了落儿的右腿。
我不能怪落儿不敌吧,落儿还是个孩子;我想怪聂阳吧,聂阳也是奉了我的命。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落儿,我忙把落儿抱回自己寝宫,一直守着他,我一刻舍不得不离开。
那天,落儿和我说了很多很多。有些幼稚的话,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落儿对我说,我要他学的东西,他一样也不喜欢。
我不大高兴,我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爹爹呀。”落儿的手揉着自己疼痛的大腿,小下巴趴在膝盖上,看着我笑,“落儿好好学,爹爹就会喜欢落儿。对吗?”
我的心很痛,强忍着泪水没有从眼眶中涌出,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落儿在我怀里懵懵懂懂,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他的手触到我腰间一块鲜红的令牌,小手轻轻摸了摸:“爹爹,这个是什么?”
我把朱雀令从我腰间解下放在他手中,这令牌用最鲜活细腻的深海万年红珊瑚雕琢成栩栩如生的神鸟朱雀,晋国世代相传,见之如见君主。
“唔……好漂亮……”落儿把朱雀令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嘟起小嘴对我说,“爹爹,落儿也想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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