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娘首次用那种痛恨而悔恨的眼神看着她,让她跪在门外,任她被大雨淋湿侵蚀。
娘说,“好好跪在,好好想想你错在哪儿,无根水最是能净这世上一切肮脏秽物,就是不知道能否洗清你这一身罪恶和血腥。”
她没有反抗,温顺的跪在大雨里,浑身的伤也顾不得,任那冰凉的水打在身上,冲刷了她满脸的泪水。内腑被震散了,她努力忍住喉咙那一抹腥甜,死死的咬住唇。
这是她的错,是她连累的大哥,她活该。
后来,爹回来了,看见她跪在大雨里,连忙抱她起来,一脸心疼的用披风将她整个包裹。
她倔强的不起来,抬头却见爹满脸的血水,额头上还有一个血洞。
她怔住了,爹趁她呆愣的瞬间将她打横抱起来,急急的送回房间。一路上她听爹身边的长随说起爹在皇宫里跪求明皇一事,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松口,爹还来不及让人给他包扎伤口,一回来听说她被罚跪,就急急而来。然后慌忙让人去找大夫,却丝毫不在意自己额头上的伤,不断的给她输内力。
“绯儿别怕,爹会救你的,你不会有事的。”
他在她身后柔声安慰,就像从前她每次闯祸被娘罚跪或者每次她不开心发脾气的时候,爹都会这样温言安慰哄劝她。
这般温情相待,于她来说已经太过平常,然而在此刻,却让她忍不住落了。
“爹…”
这是她五年以来第一次唤他,从前因为明若溪的关系,她总是厌憎他,觉得他花心多情,对他的所有慈爱都视若无睹。到头来,在她犯下滔天罪恶的时候,他却依旧用那般慈父的情怀包容她安慰她。
她是罪人,慕容家的罪人。
爹浑身一震,显然非常激动。她清楚的感受到他气息变了,就因为这一声迟来的‘爹’,这个纵然泰山崩预定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差点激动得要落泪。
……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凤君华闭了闭眼,手指一道光芒发出,解了安钺公主的哑穴。然后就听见安钺公主在火光中,凄厉的嘶喊。
“不…痛…不要…”
业火已经将她的腿烧断,她却依旧没有死,还在不停的哭叫。
“不要…”
无数人别开了眼睛,再也见不得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凤君华却似乎嫌那还不够,伸手一挥,又解开她浑身穴道。然后就见安钺公主在地上不停的打滚挣扎。
“不…”
她没有章法的乱滚,偶尔滚到某人的脚边,那人立即站起来,吩咐着让人将她赶走。每当这个时候,凤君华就会轻轻一挥袖,她又如火球般向另一个方向滚去,弄得好多人脚下都沾了火花却又不会被那火灼伤就赶紧熄灭。
那火燃烧得很慢,她似乎故意要用这种手段折磨这个往日风光尊荣此刻丑态百出的皇家公主。
这个女人加注在她爹身上的耻辱,曾经对她娘的辱骂,以及对她的陷害咒骂,到最后勾结那些人杀害了她娘。
若没有这个女人的贪婪和愚笨,明若玦又如何能找到这个机会利用她来对付慕容府?
一切的一切,都是由这个女人开始。
她怎能容这恶毒的女人就这么便宜的死去?
十四年前那些死在大火中的人,十几天前她被业火折磨的痛,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怎能不一一品尝呢?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如此残害的女人,老天不惩罚她,那么就由她来做这个侩子手吧。
凤君华眼神冷漠而森寒,冷眼看着在火光中挣扎几乎吼破了嗓子的安钺公主。
残忍么?
是,她是残忍。
从一出生就注定与血腥为伴的人,还能期待她有什么同情心吗?
她所有的良知和仁善,早在她亲手杀死那个孕妇开始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再多的理由,再多的不得已,却还是抵不过一滩鲜血。
火光已经将安钺公主下半身完全烧毁,几乎都能看见森森白骨。
她已经叫哑了嗓子。
这个高贵端庄半生风光无限的女人,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疼痛已经近乎麻木,她化成一团火光,
然后她慢慢的开始爬,爬向凤君华。
“求求你…”她蠕动着唇瓣,火光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脸,照得她脸上交叉的伤口越发森冷寒烈,渗透骨髓。
“杀…杀了我…”
她拼尽全力,却说出这句话。
她甚至已经看不清,眼前她祈求的人,是很多年前她费尽心机想要除去的人。此刻她只觉得痛,浑身都在痛,连着血液肌肤筋骨都在痛,痛得她每每都以为下一刻就会死去。然而无论怎样的痛,她却还是没有死。在那样不断燃烧不断折磨的痛苦中,她还能有时间惊奇的发现,原来她的生命力也能这么顽强?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当年她嫉妒那个女人可以得到慕容于文真心对待,她堂堂公主却得不到那男人一丝的温情。
她不甘心,她嫉妒。
从小金樽玉贵要什么有什么的安钺公主岂能容许自己受如此屈辱?
所以那个女人必须死,凡是抢走她东西的人,都该死。
就像四岁的时候,跟她比赛抢夺那父皇所赐的璞玉事后被她下毒害死的六皇姐那样。
就像七岁的时候跟她争夺宫廷裁缝精心裁制的那件七彩羽衣最后却被她推入湖中溺水而亡的四皇姐一般。
……
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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