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眼睛,眼中光芒随烛火摇曳,最终,他摇头道:「不。下去吧。」
空阔的殿中又只剩下皇帝一人,对着微微烛火,半天不语。
屋外已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宋平安与一盏油灯相伴,枯坐屋中翘首以盼。今日郑容贞离开得莫名其妙,宋平安心有疑惑,又有一点点担忧,便没离开,想等人回来问个清楚,可眼下夜越来越深,紧闭的大门仍没半点动静,宋平安决定,待屋外二更的更漏声响起他再不归,吹灯走人。
在报更声响起的前一刻,紧闭的清漆大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郑容贞抱着酒坛子东倒西歪地挪了进来,嘴里迷迷煳煳地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宋平安赶紧迎上去:「郑兄,你又跑去喝酒了?」每次来都能看见他家床底下藏着好几坛酒,现在家里的都没喝完,他怎么跑外头喝上了?宋平安疑惑虽疑惑,但还是迅速接过他怀中的酒坛子,另一只手赶紧穿过他的腋下稳住这软趴趴的身子,颇有些难度地扶住他,随后又拖又拉辛苦半天才把人安放在椅子上。
「嗯,平安啊……」这是平安扶住自己时,郑容贞喷着酒气掀了一下眼皮,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就接连打好几个酒嗝,「呃……都、都这么晚了……呃……还不回去啊……」从中庭到里屋这将近十步的距离,郑容贞打一个嗝就往另一边倒,宋平安抱住酒坛子,又要扶他又要前进,还得防他摔倒,走得艰难用时一刻,他说话更艰难,打一个嗝缓半天,直至身子被丢在椅子上才把话说完,话尽后,喘个大气都觉得费力。
宋平安也不马虎,赶紧去厨房烧水仔仔细细给他擦脸擦手擦脖子,弄完这些水差不多凉了,宋平安转身倒掉,又从锅里倒出有些烫手的热水,端进屋里放在醉瘫的某人脚边,脱鞋脱袜,不容分说按进盆底。
滚烫发麻的热意直冲脑门,醉鬼郑容贞「嗤」一声,即刻清醒,要不是宋平安手劲大稳得快,他早光着湿脚在地板上跳大神了。
「烫烫烫烫烫!」
郑容贞这酒鬼三餐照常喝酒,心情一好才准时吃饭,阴虚体弱,怕冷不怕热,能让他一迭声叫个不停,足以证明这水有多烫。
宋平安懒得搭理他,专心看着水里的皮包骨脚爪从苍白慢慢变成烧熟的虾子。等到手里的这双脚不再动弹得厉害,宋平安才放手抬头,说道:「要泡这样的热水,你今晚才能睡个好觉。」
他一松手,郑容贞赶紧把自己的脚抬起来借光一看,唉呀,跟煲了几个时辰的猪脚有得比,就是肉少些。
半盏茶工夫过去,郑容贞洗好了,宋平安扯过棉巾亲手给他拭干,二话不说,又端起脸盆倒水进厨房收拾去了。郑容贞对着屋外漆黑的夜神游九天,宋平安捋着衣袖脚才迈进门槛,他可怜地说:「平安,我饿了,想吃面。」
宋平安扫他一眼,没半句怨言,折回厨房忙活去了。
厨房内随之传来一阵锅碗瓢盆声,静谧的深夜,不显得刺耳,反而有些温暖,不一会儿,宋平安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鸡蛋面走进屋中,端正地摆在郑容贞面前。
郑容贞脸凑过去,用力吸一口香气,陶醉回味半晌,这才拿起筷子夹起面咬一口,再夹起煎得金黄的鸡蛋咬一口,一脸满足:「好吃!」
宋平安呵呵直笑,走到另一边坐下,「还好厨房不像以前,什么都没有,现在一应俱全,要不然做碗面我还得跑出去,不过这么晚了店铺估计都关门了。」
「哦,那应该是江老爹准备的。」江老爹就是目前负责照顾郑容贞起居的老人,因为没地方住,郑容贞也不为难一个老人,没什么事就不会让他来。郑容贞跟半年没吃东西似地,捧着个大海碗,没两三下就狼吞虎咽地吃光一大碗面,连渣都不留,吃完还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最后,郑大人发表感慨:「平安,你要是姑娘家,我一定要把你抢过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宋平安咧嘴一笑:「我要真是姑娘家,你一定看不上我。」出身清苦,长得一般,嘴巴稚拙,不懂变通,唯一的好处就是身子强健会干些家务了。
郑容贞若有所思,油灯下眼神飘乎:「你要真不好,那人会看得上眼吗?」
他这话得凑到他跟前才听得清,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平安只知道他张了嘴却没出声,迟疑了一下,宋平安双手搭在桌上,前倾身子瞪大双眼,不掩忧虑地问道:「郑兄,你今日怎么突然跑出去了,遇上什么事了?」
郑容贞扯了扯嘴角,转移他的注意力:「平安,你和皇帝,以后该如何?」
平安意外,随后哑然。
郑容贞一眼就看穿他没想过以后。
郑容贞没有再问,而是扭头看屋外,澹然说道:「我辞官了,我果然不适合官场。平安,身为朋友,我奉劝你一句,皇宫,还有那些人!你还是趁早离开吧。」
平安怔怔的看他,半天不说话。
子夜时分,宋平安孤身一人走在夜雾浓重的街道上,时不时回头遥望夜色中郑容贞家的方向,蹙眉深思,一脸凝重。
今晚这件事情,自然会有人巨细靡遗告诉端坐在殿中的一国之君,听完后,挥退左右,没什么心思再落笔盖印,把桉上的一堆奏折扫向一处,这位帝王手指在桉面上轻敲几下,再慢慢握成拳。
不日,慕容一族数百人被相继押解入京,终日吃斋念佛的太皇太后也被惊动,凝望高头慈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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