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复仇,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战场。”阿尔伯特·汉莱因把窗子打开一条缝,俯视着人头攒动的圣灵教堂广场,侥幸逃过这一劫的纳瓦罗神父和阿雷提诺神父脸色煞白,正在声泪俱下地声讨灵魂沦丧的凶手,在他们周围一层层簇拥着主教卫队和舒陶芬伯爵的军队,个个弓箭上弦,严阵以待。“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吧?法维拉!那是你的人干的!”他重重地合上窗户,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责备地看着坐在桌子后面的人。
“我没有指使任何人做这么莽撞的事情。”亚瑟抱着胳膊,不满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是学生们干的?那些传单每个人都可能拿到。”
“除了那些学生,谁还用这种方式抗议?这个时代,大学暴动已经见怪不怪了。年轻的暴徒谁都控制不了。你想利用他们的力量,根本是错误的!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了,完全失控了。”他顿了顿,急切地说,“法维拉,走吧!”
“走?”亚瑟眯起眼睛,“谁走?去哪里?”
“当然是你!去哪里都好,还用我提醒你吗?”阿尔伯特摊开手,一字一顿地说,“你在这个城市失败了,趁他们尚未追查神学院,赶快离开海德堡!”
亚瑟脸上不屑一顾的神情倏地消失了。他缓缓地放下双臂,摊在橡木桌子上,好像正以这种姿势在追问什么人。“的确,”不知为何,他艰难地开口说,“再呆下去我们都很危险,我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
“我知道你会留恋,谁被迫抛弃快要收获的田地时都会痛心的。”阿尔伯特的口气舒缓下来,“流亡,但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而且并不意味着海德堡陷落在敌人手里,只不过是我们在暂时缺席。”
“痛心的是你吧?”亚瑟看着他,轻轻地反问道,但阿尔伯特顿时皱起眉头。不等他反驳,他继续说:“我可以走。我并不留恋海德堡。”他交叠起双手,顶着下颌,黑色的眼睛游移着,凝视窗外湛蓝的天空,声音忽然微弱下去。“但愿我知道自己在留恋什么。”
内卡尔河泛着银色的波涛,从水面吹来的晚风清凉凉的,夹杂着两岸野雏菊的香气。海德堡城的灯盏一簇接一簇地熄灭了。高地上的城堡也黯淡了灯火通明,只剩下一片苍灰的暗影,就像巨人闭上了发光的眼睛。只有深蓝色的夜幕上缀着摇摇欲坠的繁星,隔着白茫茫的雾气在闪闪烁烁。海德堡沉睡着,暂时从剑拔弩张的白昼解放了出来。
他推开那扇门,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好像里面藏着不可教人窥见的秘密。月光给苍灰的墙壁笼上一层薄雾似的银色,洁净纯粹,不掺任何杂质。某个人就披着这层银子入眠,淡色的头发披散着,手臂很随意地搁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长而浓密的睫毛盖着眼睑,面容恬静平和。在初夏的夜晚,他只用一件薄薄的亚麻布寝衣裹住身体。
“法维拉,听我说,不要再拖延下去。你将去哪里,投靠谁,都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别信任任何人。就当你从没来过。”
冷冰冰的告诫在他脑海里回响起来。他深深呼吸,终于开始向外面挪动脚步,这时衣摆却忽然被攥住了。他吃了一惊,视线恰好落在那人睁开的眼睛上。它们反射着微光,幽深莫测,但是非常清醒。
“我感到幽灵一直在我枕边窥视。”莱涅低低地说,带着疲惫的沙哑。
亚瑟移开目光,提了提衣角,试图把它从他手里抽出来,可是无济于事。他叹了口气,只得在床边俯下身去。“原谅我,”他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亲爱的,我知道这很任性,但你能为一个即将长途跋涉的人祈祷吗?”
“不。”他声音很轻,可是断然回答,“对此,我既不会原谅,也不会祈祷。你走吧。”
“别这样对我。我希望跟你好好道别,而不是以不欢而散的方式。”
“假如你不想不欢而散,就告诉我你去哪里。”莱涅支起身体,盯着他问。
“维尔纳,听我说,”他尝试着,做出最后的努力,“我必须得走了。你知道,为什么,去哪里,我都不能说;但是我保证会回来……”
他戛然而止。莱涅猛地倾起身体,挣脱他的压制,还没等他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牢牢箍着他的脖子,带着惊恐吻他的嘴唇。“我求你!”他用哽咽破碎的声音说,热气喷在他的耳朵上,“我求你!”亚瑟浑身一震,他本来想在这个时候推开他,但本能却让他以更强烈的激情盖住他的嘴唇,死死抱着他的腰,感觉到那柔韧的肌肉在掌心下面发热、绷紧。
夜晚果真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令人卸去白昼的理智,产生某些荒诞的却又最贴近本性的念头。以前,当他面对自己的惶惑和yù_wàng时,孤单一人;现在他再一次产生了这种激情,而它头一次有了具象:那就是想要依偎着这个年轻温柔的ròu_tǐ,企望用他的热度跟心跳得到安慰和平静。难道不是吗?此刻他需要的不是原谅,甚至不是祈祷。他只是想要他。他着迷似的品尝着他的呼吸和颤抖,还有他在幽暗中也仿佛泛着微光的肢体。这躯体和他自己的是如此相仿,却又截然不同;他隐隐地感到它之中包裹着什么秘密,埋藏在节制、温驯与隐忍的表象之下,而那是他似懂非懂、难以解读的。恍惚间,他听见有一个悲哀的声音再三地问:
“你爱我吗?”
他哑口无言。他发现自己根本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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