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里岛回来后,我们就没这样好好吃顿饭,聊会儿天。”梁朔说。
“我在做兼职翻译,时间也比较少。”
“我知道。”
“你知道?”
“你要又去什么酒吧,就那性格,迟早惹事,我还是盯着点好。”
罗小云不知道怎么说。他已经习惯梁朔话里带刺的好心,但被人监视总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他岔开话题,问:“你中午过来,是拿掉了东西?”
梁朔愣了愣。“你想听原因?”
罗小云眉头一皱,摇摇头。“算了。”
“我想说,”梁朔笑眯眯地说,“我就是想见见你。”
好在雪不大,走了一路,两人沾满了白色小粒,头发毛毛地圈了一层,被路灯光照得闪闪发亮。梁朔生出浓烈的想要吻身边人的渴望,伸出手去,却只是轻轻挠了下他的头发。罗小云从头到尾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这种情况,几个月下来,太常见了。他习惯甚至信任梁朔不会随便越矩。
“我有个秘书叫秦坚,一家三口都让人烧了。”梁朔突然开口,面色变得沉静而坚定,“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究竟是做什么的,你也一直没问过。”
“不感兴趣。”罗小云淡淡道。以前住一起,梁朔在家办公打电话时其实他就有印象了。
梁朔不顾他冷淡的态度,自顾自说:“你早就被牵连进来,我那时就想跟你详说,一直没找到机会。”
“你不说也没关系。”
梁朔握住罗小云的胳膊。“我想你听。”他认真地凝视罗小云,道,“你知道大运发展银行吧?”
“国资部那个银行?”
梁朔诧异道:“国资部是其中一个出资方,财政部,能源、运输都是股东之一。不过,这种背景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一般人好像不太会去了解。”
罗小云顿了顿,道:“她之前在那里工作。”
含糊地说“她”,梁朔很快意会是指罗小云那几乎不曾出现的老婆。若非医院见过一面,他都快把那个人忘了。
“一般员工知道的不过是现状,我要告诉你来龙去脉。”他不想为这种事坏了心情,只望着黑沉沉的天,道,“四十年前,大运国经历几场大变后,刚刚开始复兴,为了扶植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走出去,就在联合广场七层的办公厅里,杨先生把这个担子交给他的办公厅助理,我爸,梁鸿骏,让他牵头,拿着几个大部门的钱组建大运发展银行。当时运发的主要功能,便是给予资金支持,让有能力却没钱的单位企业大展拳脚,从国门走出去,包括与国外先进技术公司合资建厂、送人才去海外培训等。十年下来,成绩斐然,如今你常听到的同舟电子、万兴动力、房山重工等等,都是运发的第一批客户。”
“你也算联邦崛起的见证人了,不过,我们国家允许子承父业吗?”
梁朔没直接回答他,而是道:“十一年前,国内银行改制,大运发展银行变成联合经营,开始自负盈亏,对民开展业务。不过还是以企业和大型国投项目为主。但现在的运发经历一系列的变革,管理机构变得复杂,不再和组建阶段一样,董事长一个人说了算。现在它有了更加先进、合理的管理体系。但是,整个银行最关键的位置,仍然是对对外投资项目进行审核评估。而我,就是那个负责人。我选这条路,只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上手快,更容易做出成绩,方便升迁。而事实上,在这三年里,我这里确实是成绩斐然。”
罗小云低下头。他也想过梁朔是什么高层官员,但他太年轻了,而且相对政府官员,他又似乎自由得多。实在没想到他处在这么特殊的位置。就算他不太关心政治,也明白这个决策人职级在这个城市不算高的,但关系极大。
回想之前种种遭遇,不由背心渗出冷汗。
“你看这条路。”梁朔指着雪雾迷蒙的马路尽头,目光延伸到无穷远处,“一直走下去,就是西站。那里是我们国家最重要的物流集散中心,一路西行,穿过古代的茶马瓷道,就能直抵其它大洲,连通上百个大小国家。每天货流资金都是千亿级别的。”
“这些流动的钱,被一些人经手过后就逐渐变薄,损失在百分之十以上。但即使如此,分到普通人口袋里的,仍然足够他们生活日渐富足,推动这个国家滚滚向前。”
“但五年前,出了一件事。”
罗小云沉沉道:“穿杨门。”
“对,穿杨门。因为这件事,监察署权力越过审查委员会,彻底独立。”
罗小云沉吟。穿杨门在五年前影响非常大。当时一名教育局高官在江岸靶场玩s,he击,失手s,he杀了道旁行人。而当时的江岸靶场正好又是一个利益集团的联络中心,由此牵扯出的一连串举国震动、跨越政经两界的重大案件。因为当时那个官员姓杨,所以整件事被网友戏称“百步穿杨”。
“这个国家正处在改革的关键时期。建国以来,一直由民祉党把控。但02年学生运动过后,民院党和共和党趁势而起。全面推进改革,致使权力平衡。监察署的独立,一方面是为了平民愤,另一方面也有这些少数党的功劳。这两年,因为他们的监管力度越来越大,加上少数党不断蚕食他们的特权,”梁朔的脸色晦暗难明,伸手指向道路前方,在片片雪花里,一手空空紧握,“他们开始想其它方法,就想要通过这条路,把失去的,都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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