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正秋没有躲,他毕竟不是流水,已没有可以躲避的方向。
但他也没有放弃,他从正面迎上第一剑,用峨眉刺抵住结实的剑尖。
他虽不是水,却比水更加刚硬。铁器相撞,迸出火花,第一剑竟被他生生地压了回去。
持剑的武者全然没料到他还留有后招,匆忙地撤剑打算再刺,然而卢正秋已绕到他的身旁,以惊人的速度将短刺锁向他的肩膀。
他根本没有看清卢正秋的动作,只是靠本能闪身躲避,虽然避开肩上的一击,脚底却乱了分寸,紧跟在他身后的人也不得不刹住脚步,将递出的剑意撤回。
分水阵不再严密,露出短暂的破绽,在这一霎那,卢正秋已出手。
峨眉刺不仅仅是一根简陋的钢刺,正因为简单,它才能够化出千种形貌。作刀而使,能贴近敌身,攻其不意;作棍而使,能收放自如,挪移乾坤;若是作箭而使,又能蓄力千钧,百步穿杨。
卢正秋手里的峨眉刺向箭一般窜出,贴着对面人的手掌,不偏不倚地划过第一个人的虎口。
那人的手背当即飞出血花,手中的剑应声落地,发出一声钝响。
“箭”紧跟着往第二人的手刺去,好似长了眼睛一般j-i,ng准。
j-i,ng准的并不是“箭”,而是剑阵自身。为了七剑齐收齐发,气韵归一,他们之间早已训练出严格的默契,甚至连手都在同一高度。
这本是他们的优势,此刻却成了最大的弱点。
七个训练有素的武者,竟被一根短刺攻了个出其不意,阵法顷刻间崩离溃散。
“只要是阵法,就有破绽,你们太过急于求成,反而将破绽暴露给我。”卢正秋说得很平淡。
他以峨眉刺为代价,破解了剑阵,而阵中的一柄剑,不知怎地落进了他的手里。
他的话语和他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破绽。倘若此地是战场,恐怕对面的七人此时已经殒命。
他却只是站在原地,与他们平静地交谈,像是在教导自己的学生一般。
任兰已怒不可遏:“事到如今还装腔作势,你根本没有做师父的资格!”
卢正秋手上挽出个剑花,将她的攻势荡开:“你也是一样,刀法有余而心性不足。”
寥寥几次过招,他已摸清任兰的底细,她的刀法中灵韵不足,天份不济,全凭阵法和劲力作为弥补。仅凭她的资质,若非勤勉过人,不畏辛苦,绝无法达到如今的境界。若是可能,他甚至想要给她一些点拨。
可是她只想杀死他。
卢正秋心中不禁叹惋,手上挥舞长剑,继续与任兰的弯刀胶着。他的j-i,ng力也渐渐耗尽,昨夜那阵异样的疲累再一次造访他的四肢百骸,羽山对他而言,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久留的场所。
他抓住对方的破绽,在剑上注入全部的气力,手臂高扬,向那盏弯刀纵劈下去。
铿锵一声巨响,弯刀不堪重负,碎成两截。任兰不得已向后连退数步,重重地咳了一声,肩膀倚在岩壁上,缓缓跪下。
她的小臂被碎片割裂,源源不断地淌出血来。
“阿兰!”安启明急忙近身,扶住她的肩,“你没事吧。”
抱歉——卢正秋在心中默念。
他的体力亦已濒临极限,方才不得已使出全力,为的只是给自己挣得一线逃跑的机会。
任兰退败,剑阵溃散,此时他的面前已没有阻碍。
可他头顶的天空却突然暗下来。
神像投下的y-in影骤然扩大,好似玄鸟张开翅膀,从云间折返,重新回到地面。
展翅的并不是石造的玄鸟,而是一个女孩儿。
岳百羽。
她像初次谋面时那般,从神像的肩上一跃而下。但这一次她不是为了戏耍,她的手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在空中划出一条凌厉的闪电。
她的速度也快得好似闪电,卢正秋已经没有力气躲闪,任由她扑在他的身上,借助落势将他按倒在地。
女孩儿的五指像鹰爪似的钳着他的肩膀,好似苍鹰用爪牙制伏自己的猎物,另一只手则抵在他的颈侧,将冰冷的短刀卡在搏动的脉上。
卢正秋的呼吸滞住了,脉搏疯狂鼓动,苍白的皮肤上暴出青筋,刀刃只要再往下一寸,鲜血便会奔涌而出。
“百羽,先别杀他。”
是风廷坚的声音。
第46章 幽荧深沼(六)
卢冬青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贴在悬崖边,耳畔是凛冽的风,风声尖啸,仿佛有人将嘴唇贴在他的耳畔,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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