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上了锁。
格子窗半掩,一屋子的风声雨味,长窗外树影重重,檐瓦上的水细细汇做流瀑,比雨声更听得分明。外头的石阶,想必冲刷成青灰。
风林走到他面前,把毛巾丢给他。
这古老房子,这疯狂的人,诡异的天气。
林绛袖紧握住拳头,心里忐忑,无心擦拭自己。
风林拿过毛巾,抓住他的肩膀,林绛袖僵硬,防备着。可是,风林单只是把他擦干了,头发,脖子,脸——然后说:“湿透了,把衣服换掉。”
“不!——”林绛袖狠狠把衣服丢开——散落一地。
绛红的袍子,质地坚韧顺滑,宽袖,束带,外面是轻柔的白色罩袍,虽厚些,拿在手里也仍然轻软,没有扣子,只有丝绦,林绛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他穿上了会是什么模样!——这纯粹是古服!
风林拣起衣服,再次送到林绛袖面前:“换上,要不然就让我帮你。”
——不能刺激这人,他曾扬言霸王硬上弓的。
这么想着,林绛袖悻悻地拿起衣服,风林还保持着适当的风度,打开一扇房门让他进去。
绛袖把门摔上,发现没法锁。
他自暴自弃地扯着自己的衬衫,把身上的湿衣服都剥下来,拿起那些古装。
——真够神经的,平白唱戏玩么?
虽然极不甘心,绛袖还是把衣服套到身上,胸口处无论如何也会露出一点来,实在是有伤风化,可是也没办法。
等把外套穿好,觉得暖和了。——风林在这地方也算体贴。
虽不是女人衣服,颜色妖娆,绛袖挨到镜子前,吓自己一跳,简直是香港鬼片的造型——除了下面露出的裤脚。
林绛袖瞧了自己几眼,决定还是把西裤脱了——不仅看着难看,穿着也难过。换上系带的里裤,终于是十足古代穿着。
林绛袖端详着自己心想:不愧是班草,古装也颇为玉树临风。
这时,风林在外面敲门。
林绛袖拉开门,狠狠瞪他一眼,径自回到客厅。
风林怔住了,他看见那开门出来的人
这红衣的人儿什么也没变。
——是这么像,好象这千年岁月只是一个弹指——就在昨天。
上邪!——谁造化了这场邂逅,让他再寻到他!
他在那竹榻上倚着,仿佛时光倒流。
他的妖孽还是薄嗔地挑起眉,不见了妖娆的红色眉线,神气稚嫩青涩;从前步摇生姿,现在和普通男孩的坐姿无甚区别。可是,就是那么的酷肖。
“奉桃,为什么你不能想起我?——”他寞落地喃喃自语,看见少年一脸的戒备。
“上一回,你没把故事听完。”风林小心靠近,道。
林绛袖撸起袖子:“如果我听完仍然想不起来,你又准备怎样呢?——我要先打个电话回家,免得家里人担心。”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守在你身边的。”风林的笑容很温和,温和得有点凄凉。
“身边?——我不愿意呢?”
“你会愿意的,我不是个太糟糕的人。”
“天哪!”林绛袖哭笑不得,“你难道不能学着放弃!——过你自己的日子去行不行?”
“听我讲——听我讲好么?”
那男人的眼神温柔入骨,又仿佛很悲伤,林绛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一个恍惚,只觉得身上轻软的布料滑过肩膀和脊背,如水,如火,耳里都是雨声。
——那男人的眼睛,到底是看着谁呢?
怎么可以温柔到这样?怎么可以这么哀戚,这么沉静?
风林只是低语,用他低沉的声音,他所熟悉的语调——曾经念诵过超脱轮回的梵音,嘶喊过忏悔誓约的喉咙。
“听我讲——请听我讲,我知道你忘记了,怎能忘记?——奉桃,你可知道那段过往,刻在生生轮回里,已经多少时候?”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林绛袖被那动情的声音惊扰,畏缩。
“——别再逃。”风林跪在林绛袖的身前,拨开他支住额头的手,那细细发丝间,仓皇的脸。苍白,美丽,黑漆漆的眸,如此像——
他并不想这么惊吓他——可是,他为什么要忘记他?
悲伤还不够么,错过还不够么,悔恨还不够么?
——林绛袖觉得握住他手腕的风林的手紧了紧,那人带着抑郁的神情凑近了他。
——绛袖慌张地偏过头去,却知道躲不过——这人怎的这么变态!
眼看着他像要亲他,却突然犹豫,两人怔怔对视着。
最后他还是慢慢的松开了手。
“对不起——”风林说。
——因为他在颤抖。他从不颤抖,只有一次,他在我怀里——在我怀里颤抖过。——那时,我好象看到了他的眼泪,妖孽的。
如真似幻,男孩裹在水一样温凉的布里,这红色的涟漪,在他怀里。
难道不是甘愿堕落也要寻找的东西么?只一瞬间,悔恨的痛苦,失去的惆怅,全都回来,和热情和欲念一起回来。
林绛袖看着风林沉重的眼神,离得这么近,甚至能听见他胸臆间的叹息,年纪青青,怎么就忧郁成这样!?
是欺骗也好,幻想也好,林绛袖却突然有点羡慕。
风林这个人,和他是不同的——他何尝能像这人,心心念念只想着一个——而且还是个幽魂或者仅是个幻觉。
这感情像铭刻石上的烙印,而非随时光抹去的灰尘,坚定得有点浪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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