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年,每一天的时间都在战乱与煎熬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江承对他的恨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达到了不可理喻的顶峰,又在时间的反复冲刷下稀释下来。
当年追杀顾声的人那么多,当天的杀手江承后来也查到了,是冯家人。冯征作为沪上大亨,在江南的眼线自然比远在京北的多得多。
可是江知涯本来就是活不久的人了,顾声非得再补一枪才罢休?
他和顾声之间的关系明明已经有了缓和,甚至在瀛州相当的一段时间里,江承都以为这样平静的关系会持续下去,顾声最终会被他打动……或者妥协。
他曾经真的那么天真地以为过,陈年的血海深仇都可以揭过去,他亲自走一遍顾声七年前走过的路,他就能和他处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他们之间可以两清,一切可以重头再来。
而顾声拔出他的配枪,用他自己的枪黑黢黢的枪口指向他,字字清晰地告诉他:
不可能。
他父辈对他家庭的伤害无法抹除,而江承本人曾经做过的事情,亦是死有余辜。
江承把顾声打到送医院过,在床上把他弄到休克过,甚至如果不是顾声自己命大,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江承手下。他凭什么,他怎么可能,想着通过后面那些他自以为的补偿和想象中的美好,就妄图被原谅?
他折磨顾声至死,顾声却又是救过他命的人,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不可厘清,全是令人想起来就只觉悲哀的苍凉。
江承给顾声写信,撇开最早的几封,一半出于透骨的自虐般的思念,一半出于无处可申诉的纠结。
他没有一日忘记过顾声,而顾声早就成了京北的传奇,他在司令的位置上领兵作战千人拥护,却没有一人分享他决心抗日,乃至后来与革命军合作最私人的原因。
因为那是顾声的理想。
民主自由反帝反封建,顾声曾经为了自己热爱的事物背叛了他的出身,江承为了他也曾背叛过很多东西,最后,当然也包括出身。
整饬兵力力排众议将自己的武装编入国民军麾下时,江承给顾声专门给顾声写过一封信。如果当时顾声拆开过那封信的话,就会发现那张带着陆军徽标的信纸,有些如同被水沾s-hi过而凹凸不平的痕迹。
江承不知道顾声会不会看到,这件事本身也不值得夸耀,他只是单方面地想告诉他。
就宛如……宛如那本身就是一个誓言。
爆炸声从窗外陡然响起,玻璃震碎,江承的思绪尚停在顾声近在眼前,身体已经抢在了意识前面,扑上去一把将人拖过来,护在身下避开了窗口!
“少将!这边走!”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快撤——”
后面跟上来的几个主任高声叫喊,江承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心跳如擂鼓,这些年里他亲上战场,轰炸机在头顶盘旋,底下和参谋部署计划也实属寻常,一瞬间竟分辨不清是因为战事吃紧,还是其他更加难以言说的心情。
杜寒当时在赶往中州战场的路上,他后来一直在教会医院任职,江承和关南开战后当过一阵子的军医,此时正从后方医院转移到前线。
他心情非常沉重,而司令部的调令这时候刚刚递到他手上,司机猛打方向盘,掉转方向直奔城北而去!
杜寒盯着从医院赶上他来传话的人,大惊:“紧急调令?谁出事了?”
“去津州殷安第三军区红楼。”该男对司机报了地址,转头对杜寒说,“是江承少将,您前脚刚走,少将就往院里打了电话,红楼遭到了沈军突袭,叫您务必带上急救药品和手术设备立即到殷安一趟,就您一人!”
“什么?”杜寒的话音猛地往上一提,“江少?他怎么会在殷安?他不是早上就到中州临时司令部指挥作战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男孩的神情似乎十分忧虑,“少将来电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急迫,似乎伤势危急,我们再三询问是否需要调用医疗队,少将……少将几乎差点把话筒摔了,勒令只要您一个人过去!”
“他……他是这样的,”杜寒咬着牙勉强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可以应付的。”
传话的年轻人下了车,杜寒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心里竟然隐隐有些难以描述的感觉,似乎是兴奋,又更像是期待,却夹杂着不敢置信似的慌乱与恐惧。
就他一个人——就他一个人!
江承从前无数次打电话到医院找他,明令只要他亲自去的时候,是顾声受了伤!
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却又不敢相信,毕竟当年顾声枪杀江知涯而后逃亡的事闹得轰轰烈烈,又多年不曾再听闻他的消息,杜寒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突然再次出现,而且还是在江承那边。
他的车一通过殷安边界到达一家诊所门口,杜寒推开来拦阻的士兵就往里冲:“谁受伤了?!江少!江少!”
“我在这!喊魂呢你!”江承话音一出,杜寒长长松了口气,循声转过头,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江承侧面半靠在诊所的行军床头,军装外套褪下一半,两道深红狭长的伤口从脊椎开始,横贯右边脊背,一直开到手臂上,被割裂的衬衣嵌进r_ou_里,一溜水泡挂在旁边,有些已经破了,脓水和着鲜血沾s-,ao!这这……你怎么搞成这样!”杜寒只目瞪口呆的一瞬,立即从门口拎过急救箱,“消炎药吃了吗!先吃!我□□这得缝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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