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附村全体村民入魔,这病书生身患肺痨,本就是去了半条命,又岂有逃过一劫的道理?他身体里面本有下等的灵根,这才多坚持了一段时间,可是终归还是要受魔气入体之苦。所以这狐妖美人为了替心上人驱除魔气,又把自己的妖力输入到这病书生的身体中。
凡间修习武学之人都知道,不同种的内力断不可以输入同一人体内,否则轻则经脉尽废,重则气血逆行,爆体而亡。更何况是灵力、魔气、妖力这几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如果是有一番特别强大,倒可以把另外两种给吞噬了。
可是现下这病书生体内是灵力纠结着魔气,魔气浸染着妖力,妖力缠绕着灵力,三足鼎立,就像是纠缠成团的乱丝,哪还有什么梳理开来的办法?加上这病书生本来就是油尽灯枯的脉象,又兼早年寒气入肺,身患绝症肺痨,生机断绝,而妖力和魔气又时时侵蚀着他体内精元。
就是我想让他走吃灵丹这条路子,那也只不过是增强自身灵力来对抗入体的魔气,现下病书生体内是一团乱麻,药力全然吸收不了,除非大罗金仙下凡,用仙气给他伐毛洗髓,除尽这三物,不然谁也是救不了他的。
所以说,不遵医嘱的熊孩子,加上不懂医理的熊婆娘,这男人的下半生,就是前途一片黯淡啊。
我神色一黯,这到底是死在我手上的第一个人,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伤心。看这书生是入的气多,出的气少就知道,他现在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为今之计只有把这厮弄醒了,给他和他的熊孩子熊婆娘来个回光返照最终诀别。
我手上连掐了数个法诀,一道蓝光打在了病书生身上:“小棒槌,有什么话赶紧说,你爹撑不了多久了。”
小棒槌浑身一震,显出一种绝望的神气来,他哆嗦着嘴唇,声音发涩:“神仙姐姐,我爹爹……”
“废话少说,也别光顾着哭了,不然天人永隔了,以后说话只能够烧黄纸。”我维持着手上的灵力输出,声音中也多了一分焦躁不安,因为这书生的生机流失得太快了,我几乎每一息都可以感到他离死更进了一大步,而黑白无常就在旁边坐等。
狐妖美人小心翼翼地垂下线条优美的脖颈,温柔地在书生唇上印下一个吻,声音中带着无限缱绻柔情:“夏郎……”
我掐着法诀,有点木然,卧槽这比较限制级吧!这里还有小棒槌这样的小孩子啊亲!少儿不宜的啊亲!注意影响啊亲!
病书生颤了颤,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我见状迅速又加上一个圣息愈创术,灵力不要钱似的往书生体内输送。这正是要紧关头,就算是伤势没好全,可是不用就没有机会用了。
书生喘了几口气,很是虚弱地唤道:“月季。”
我翻了个白眼,月季这种名字,果真是很有乡土气息,不过狐妖美人是狐狸精,又不是月季花妖,这是闹得哪一出?
但闻月季哽咽着声音道:“夏郎,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
“别哭啊,”夏书生浅浅笑着,但他的样子,就像是一朵开过就谢的昙花,脆弱而不自知,要的不过是一瞬间的灿烂,那种可以称之为惨烈的灿烂,“月季,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不是化为人形的时候,而是……那年你在,香附药田边上,咳咳咳,我帮你解开了猎户的夹子,可是你回头咬了,我的手……”
书生的这一句句话,全都是气音,力气已经用尽,是再也无法用声带发声了。
月季一边摇着头一边哭叫着:“都是我的不好,如果不是我不小心露出了耳朵,也不会被发现,你也不会出事了。夏郎……姑娘,你救救夏郎吧求求你了,什么都可以,我做你的灵兽也可以只要你救救他啊……”
对于已经修成自身灵智的高傲的狐妖而言,最屈辱的不过是做修仙人的灵兽了,月季是把自己全部的尊严都拿出来祈求了。我心中满是苦涩,但凡是能救的,我又岂会坐视不理?只是我还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说到底我也还是个凡人罢了。
“月季,我有没有说过,你穿嫁衣,很好看,咳咳。”夏书生连咳嗽都没有力气了,他用上了最后一点力气,把手放在小棒槌的头上,“能遇到你,有,小棒槌,是,很好的事。”
“夏郎,都是我不好……”月季红衣垂落,随着哭声,染上斑斓的深浅泪渍,可惜了一件美丽的嫁衣,凭白遭了无妄之灾,尽是染成了狼藉伤心色。
“就算,我死了,月季,也要,好好地……”
那声音越来越低。
手上的灵力再也输不进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夏书生的那只枯瘦的手从小棒槌的头顶滑落,心中居然是意外的平静,大概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吧。毕竟是人妖殊途,倘若这一道界限是这样容易跨越的,何苦天道要分出六道轮回?又何苦世间要妖凡划地而治?又何至于今日会有香附村之祸?
“夏郎——”月季叫了一声,凄苦地,绝望地,但是这个哀绝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她原先还知道控制着一点泪水,可在这一瞬间,决堤了。
我从来就不知道,如何才能够流出这样多的泪水来,就像是连接了天上的银河似的无穷无尽。她只是看着夏书生苍白中带了点青黑的脸色,那已经全然没有生机了,可是她只是看着,面对面,泪水肆意地掉落。
果然是水做的美人。
小棒槌已经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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