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谆谆教诲,无非是些彼此体谅莫涉政事的嘱托。
这一顿饭虽是极尽繁复,众人却都是吃得索然无味,只除了承启,他正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一名吕府的女奴。当时风俗,凡是官宦人家少不得要买一些十二三岁的女子充当歌伎,请专门的人教她们种种乐器技艺,教养几年后或是送人做结交的礼品,或是养在府中待有客前来以娱声色。以吕宗贤的身份地位,巴结他的人不计其数,莞儿早已习以为常也不甚在意,承启自小生长在宫中,对于官宦人家的这种习惯早有耳闻,他自己也曾接受过这一类馈赠,只是这名女奴却与承启之前所见过的女子大不一样。
她肤色黝黑云鬓高挽,鼻梁很高,眼窝却是凹陷下去的,一双大眼顾盼生辉,正盘腿坐在乐班中弹一把半梨形的木质乐琴。承启侧耳细听,只觉琴音古朴淳厚,音量幅度变化甚大,与在民间广为流行的琵琶音色大相径庭。
他便笑着对在旁边伺候的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见那太监快步走到女奴身边,将她领至承启面前。
莞儿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她不明白承启为何会对自己家中的一名歌伎如此感兴趣,待见到那女子抱着琴款摆腰肢走上前来请安的姿态,她心中不由便生起一丝醋意,看向那名女奴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敌意。
吕宗贤与吕夫人面色也都不大好看,只是碍于承启身份,他们都不好质问什么。吕宗贤便轻咳一声,意在提醒太子殿下旁边还有他这个岳父在。
承启却不理会他,只笑着看向那名女奴,待她行过礼后,他便温声问道:“这可是北朝时的曲颈琵琶?”
曲颈琵琶在北朝大为流行,但到了建宁朝却少有人弹奏,纵有图案也是仅存在于书本中,乐谱已近失传。承启博览群书,也是第一次见到类似的乐器,更不曾见过有人演奏,不由好奇心大起,才会有此一问。
女奴微微一笑,回道:“殿下,这是乌德。”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乐器交给了旁边伺候的太监。
“哦?”听得自己居然猜错了,承启心中也有些诧异,他从太监手中接过乌德,细细打量,只见琴上有镂空花纹,且用芦荟木制成,果然不是书上所说的曲颈琵琶。他又取过羽管拨弄了几下,将乐器复交还给太监,颔首笑道:“果然不是,这乐器倒真是少见。”又向那名女奴问道:“看你形容做派,似乎不是我中土之人。”
女奴躬身回道:“奴婢本是黑衣大食人,乌德是故乡的乐器。”她这句话说出来便略显生涩,且不是纯正的汉音。
承启笑道:“原来如此。”挥手命她退下。莞儿见承启只不过问了几句乐器的事情,连女奴姓名也不曾关心,便敌意稍减。何况她自小甚通音律,此时也掩不住好奇心,问道:“黑衣大食是在哪里?”
承启看了她一眼,答道:“西边。”他心中却另有一番盘算,此时对于莞儿的问题没有丝毫详细解答的兴致,何况对于黑衣大食那一片并不属于建宁朝的广袤疆域,他的全部知识也仅仅来自于大食商人带到中土并经人翻译过的书本,对于细节并不清楚,此时当着吕宗贤,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回答?
吕宗贤笑道:“殿下真可谓是博古通今。这女奴正是从来自西边的大食商人手中买下的,他们那些人常常将族中的女孩子在年纪甚小的时候便带出来,自小教养,十二三岁时再卖个高价,当时老夫见她身世可悯又弹得一手好琴,也是爱才,便将她收留下来命她教导乐班,殿下一眼便从诸歌女中识出,真是好眼力。”
承启笑了笑,不再接口。他无意去理会吕宗贤看似单纯的奉承,这单纯之下藏的东西太深了。对于这名与众不同的歌女,他自有打算。
午时启程。
承启与莞儿携手上了一辆马车,若是换了旁人,吕宗贤这个以“保守”著称的守旧派大臣一定会暗示御史弹劾此人“闺门不肃”,但当事人是自己的爱女,他便只看到了佳偶情浓,忍不住在一旁捻须微笑。
承启最后也没有再提那名歌女的事,这让吕宗贤在宽心之余不禁要暗想是不是自己多心。太子好学是出了名的,对音律也一向精通,也许,刚才的小插曲仅仅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呢?……
归去的马车上。
莞儿看着承启凝神思索的样子,心中一动,忍不住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此时车中只有他们夫妇二人,她与承启早不复当初的生疏,也知道承启对自己甚是优容,因此在他面前一向自在,想到什么便会说什么。
承启摸摸她的发,轻声道:“那歌女,我想接到宫里来。”
“啊?”莞儿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看向他,却见那双眼里仍旧是满溢的温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你……喜欢她?”
“傻瓜!”承启哑然失笑,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想到哪里去了?我有你就够了。”
是啊,对于他来说,有一个女人就够了。
他柔声道:“我因想着娘娘也是个爱音乐的,这乌德音色淳厚,奏出的曲子她一定喜欢。才想与你商量,令她在娘娘身边做一名女官,一来可以代你我朝夕陪伴,正是为人子女的孝心,二来有一个你的家人在宫中,你时常便可叫她来说话,多少也能缓解你的寂寞。”
“哦。”听得原来是这个原因,又见他话里话外处处是为自己着想,莞儿心中一阵甜蜜。她将头复又靠向承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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