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间的声势已经先造了起来。承启心里明白,此时正是用杨衡的大好机会,一旦用他,便可对士林宣称此人“负天下之声望”,再用他来开始政务上的事情改革自会顺利很多。
之前虽也曾吩咐人草诏要诏见杨衡,但吕宗贤因和杜醒不合,故意卡着不去安排,承启心里明镜似的,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此时正触动了这桩心事,因笑着将大学士苏子由诏了进来,倒也不去惊动吕宗贤,只命他写一份诏书宣杨衡崇政殿见驾。
苏子由答应着,一面低下头去自去寻思,一面偷眼看承启看《十策》看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心里知道杨衡此人怕是马上便要得宠了,皇上不通过尚书省发文,反而诏自己这个翰林学士写诏书,显然是要避过尚书省的吕宗贤,这诏书的措辞便不能太过正式,否则怕是要得罪了吕执政……他也不敢怠慢,略一思忖,提起笔来片刻立书而就,苏子由是个谨慎人,诏书写成后也不肯立即就呈给承启,自己先字斟句酌的仔细推敲了一遍,吹干了墨迹,这才轻轻交到承启手中。
承启略略扫了几眼,见诏书上的行文口吻全是出自翰林学士院,对杨衡的才华大加赞赏却对他的政务主张只字不提,心里已经猜到几分原由,便笑着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份诏文。
杨衡坐在专用的马车上,对于车外御街的奢华景致视而不见。此时此刻,他心中半是激动半是担心,激动的是终于得到了这个盼望已久的面圣机会,担心的却是不能令那个看上去便精明无比的信国公满意,自己的理想、前途全部系在这位新皇帝的一念之间,若是此次面圣君臣相得,那自然是声名鹊起成为真正的“白衣卿相”,若是自己令皇帝失望,这平生的一番抱负又如何得以施展?……
他偷眼打量着来宣诏自己的中使,看这人的做派衣着,显见得此人在宫中地位不低,杨衡心中一动,忙寒暄道:“方才仓促,不敢请问公公高姓大名?”
“不敢,小的张择善。”这名中使正是常常在承启身边伺候的张公公,他亦知道这几日杨衡是皇帝心中记挂的人,当下也不肯怠慢。
一边患得患失,一边与张择善寒暄着,忽然就感觉马车一滞,只听那张择善说道:“杨公子,皇城已然到了,请下车,从这边走。”
杨衡举目望去,现在马车仍然在御街之上,大内离此还远。只是这一段御街的右侧便是尚书省、御史台等中央机构,一座座衙门庄严肃穆的座立于路旁,那一对对张牙舞爪的石狮,瞪大了眼睛向天下宣布这里便是永平王朝的核心所在。若在此处还坐着车便是十分不敬了。他连忙下了车,随着张择善前行,一边偷眼打量着路边的建筑。几乎每座衙门之前,都有一堆堆的官员聚集着等待着官长的接见。这些官员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闲聊攀谈,打发这等待的时间。一路上偶尔也会有人和张择善打招呼,却都有点诧异的打量着张择善身后的杨衡,偶尔有一两个知道,躲在旁边窃窃私语,向杨衡投来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有些伶俐的,便向目光向杨衡示好,只是很难让人分清那目光里的笑意是真诚的善意还是虚伪的谀笑。
从宣德楼的一个侧门入了大内,杨衡行走益发恭谨,生怕失了礼数让人笑话,他也不敢再东看西看了,只是目光平视,跟着张择善亦步亦趋,走了四五十分钟,方见张择善停住,原来是到了一座宫殿前面。杨衡抬眼望去,一块竖匾上写着“崇政殿”三个大字,心知是到了。
杨衡刚进御街,便有内侍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承启。承启一面心中暗笑,一面命人将王淳诏了过来,将前事略略一说,末了道:“你也随我一同去见见此人,且看看这两年时间,与当初相国寺一面之时,此人学问见识可曾长进了?”
对于承启这个突发奇想的念头,王淳大不以为然。先不说他自知自己不懂政务,单看承启谈起此事这笑嘻嘻的模样,便知道他早已拿定了主意,并且并不是十分看重此人。皇帝已经拿定的主意又岂是他可以改变的?当下便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反正以他的身份官职权责,上金銮殿保护皇帝亦是分内之事,倒也不能算是逾矩。
到了崇政殿,张择善向杨衡道了个歉便自去缴旨,一个穿着绿色官服,头戴三梁冠的年轻人走过来,杨衡一眼便看到他身上的银鱼袋,心里已知此人必是哪家勋贵的年轻公子,又仔细打量了他身上的官服,心里亦猜到必是个侍讲、侍读什么的,否则绿袍、三梁冠都是七品服饰,而七品官员没有资格佩银鱼袋。只听他高声喊道:“传布衣杨衡觐见——”
杨衡连忙整了整衣服,拾阶而上,入得殿去,再拜叩首:“草民杨衡,拜见陛下。”行礼完毕,方敢抬起头来,却见大殿正前方,一个穿着淡黄衫袍的年轻人坐在龙椅上,微笑着对他说:“杨卿免礼平身。”
杨衡心中一阵激动,龙椅上那人,不是当年的信国公又是谁?
谢过承启,杨衡又小心的偷眼打量着年轻的皇帝,却见二十多岁的皇帝脸色略显苍白,两颊凹陷,远不似两年前的丰润,整个人略显清瘦,只是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较之前更显得精明了。
只听承启笑道:“杨卿何来之迟也?”
“山野之人,身无功名,实无益于陛下。”杨衡朗声答道。
这却是场面话了,杨衡心里记起与信国公两年前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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