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仍有一层深的隔膜。
坦白说,对那个该叫做弟弟的人,我未有半分喜恶。我厌恶的是父亲,厌恶他背着母亲和另一个女人大谈龌龊,恶心他在这一段婚姻的虚伪造作。
我总也气恨母亲。
她的争,到最末也只一个妥协来掩饰不堪,又因不甘心,时常想把我拖下水。可对她,我仍旧无奈得多。
无论如何,这个家里,该有一个人要在她的那边。
一次两次地不成功,可终究让许女士找了机会。
永福董事长在他的私人招待所办酒会,她亦有受邀。因宾客多,我起先没有留神,后来才看见。
许女士身边有立生的黄董事长太太,以及其他的两位太太。黄太太和我有两分熟,过来打招呼,她便随着一起。
在这样的场合,我不至于走掉,客套两句,假一个借口脱身。
连通阳台的长玻璃门向着两方开敞,可以看见几个男人和女人,分别靠在栏杆前抽烟或喝酒;我踏进去,打一两声招呼,站到一块没人的位置。
我把背靠上栏杆,面朝里,拿烟点了。
烟刚抽了两口,便看到许女士身影。她一面和阳台上的其他人搭讪,一面往我这一侧过来。
我跟她实在无话。我不可能对她亲切,甚至看到她,心里要不舒适——她是得意的,一遍遍地对我昭示母亲的失败,父亲的无耻。
许女士却彷佛没有察觉我的不愉快。
“你好。”
我不语,克制着神情,稍瞥了一眼远点的地方。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头。
许女士把踩着高跟鞋的脚挪了一挪,半个身体就朝了阳台外。一侧的柱灯把她的人影打得朦胧,彷佛必须予她几分哀怜。
我冷漠地看待,无声抽着烟。
许女士朝我望来,大概装不住镇定了,扯开的一抹笑里略有尴尬。她开了口:“我讲几句话,给点时间听一听好吗?”
我没答腔,可也没走开。
许女士捏着她自己的一只手腕,低低地道:“你不愿看见我,我都能理解,我早早地有心理准备,若不是为了程诚——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我和——是我的儿子,假如不是这样,我一直也不准备打扰你们。”
说这样的话都不过徒然,所谓的打扰又岂能被轻易的提过,我默想着,可心情却意料外地平定。总以为,听到那不知能不能说熟悉的名字,我怎么都该要难堪,或无措,或者一些更难以描述的情绪,但此时完全都没有。
看我不说话,许女士却好似得到授权,再讲了下去,低而温婉地:“上一次他——你父亲住院,张秘书通知我,我心中着急就赶去了。”顿了顿,看一看我,“我和你母亲碰到面,我们…说了几句,这件事,不知道你晓不晓得?”
我依旧是贯彻沉默主义。
许女士便自顾地道:“你母亲说的,我都承认,我都觉得对,但我跟你父亲——这么多年都是事实,别误会,都到这如今,我没打算求什么,一直也没有。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母亲,是我欠的,我没有二话。但我们父母辈的恩恩怨怨,不该牵累孩子。”
我掸了一下烟灰。不愿再听她讲这些似是而非,我看着她,开口:“妳这是在对我控诉我妈的不对?不管那天她讲什么,假如她要刁难妳们母子,不都是妳自找吗?我不觉得她做错,我也不会管她要拿什么手段。”
许女士脸上似掠过一丝窘意,“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我只是…”就叹了一口气,很轻地,忽道:“程诚他从美国念完书回来了,在找事情。”
这件事,前一次赵宽宜曾提到。想了起来,我心中不该该作何感觉。我一句话也未讲,只管吞云吐雾。
坦白说,我一直以为父亲会要她的儿子进他的公司里,没想到,竟把履历介绍到赵宽宜那边。
许女士又讲着:“我没什么意思,他已经进一家企业做了。不过,也不在你父亲那边。”又停了一下,彷佛踌躇,“我只是想,你做事得早,很多方面都比他懂。”
原来——我想懂了。我总也不会白费这出来奋斗的多年啊。我的一句话,要决定一个人的成功与否,是太看得起我。
我扯了一下嘴角,“假如他有本事,谁都不会刁难到他。”
许女士没作声。
而我手上的烟已经抽尽了。
会散后,我和另两位朋友不打算直接归家,讲定另一处地方坐坐。我跟那两人和主人道别后,走出门口,到一侧等待其中一人的司机把车开来。
门前许多车停停走走。携家眷的男人们一时还不能脱身,几家太太话别总不轻易作结。
我们的车来了。后面还有车停下。是黑色福斯,驾驶的男人正下了车来。夜色不算明朗,只依稀见人的轮廓。
后方有人在夸一句。我瞥到那男人迎上许女士。我坐进朋友的车里,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彷佛就作过了预示,后面的许多场合里,时常能见到许女士。多年来,为我父亲为她儿子藏声匿迹,如今也许是父亲默许,又可能感到儿子大了,出来做事了,可以得一个出头。
她不一定来和我招呼。她一直是很有办法的一个女人,相比赵小姐的又不同。她是一种脉脉地无形的婉约,人要舍不得对她说一句心伤的话。
难怪父亲当初会着了她的道。
不过,我一向都倾向他们的关系为愿打愿挨,最可笑的烂俗的剧。
我未问过母亲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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