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怎么像是暴发户的作风,优子明显想的和我是一样的,于是除了在海南戴了一天,也就放在那里谁也没动过。可我现在又把它找出来了,不为别的,就是想走红毯的时候,把它也带着,就当是优子陪在我身边了。二十年前的风景,我想让他再看一遍。
仅此而已,虽然挺无聊的,但是我觉得浪漫,哪怕是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的浪漫。
去戛纳参加电影节,对于有的人来说可能好,甚至是求之不得,得不到就削尖了脑袋,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要来红毯上走一遭,而我却只觉得无聊。有些人说我这算是淡泊名利,也算吧,都这岁数了,名啊利啊的有的也都差不多了,回顾这一生也不能算是一事无成,所以我现在在乎的,大概也只是早早的回国,然后能躺在优子身边睡一觉。酒店里雪白的床单冰冷的让我烦躁,床头面无表情的立在铺得平整的被褥前,像是为我准备好的墓碑,这让我更加怀念优子身上温暖的触感。我给他发短信:“思卿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他纠正我故意的错误:“‘君’。”
我说:“别打岔——你现在干嘛呢?”
他回信,我只是看着文字便能想象得出他兴致勃勃津津有味的样子:“小区里有好几个老头想让我教他们二胡——我不和你说了我得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半点声息。小王八蛋,不理我,就你那两把刷子还教谁啊?我咬了咬嘴唇笑了,这才发现我又用这个惯常的称呼在心里叫他了。小刚也和我说过你改改吧,优子也是要面子的人,可是习惯改不过来的,就像我这么多年习惯他在我身边一样,戒不掉,不知不觉中早就比赖以生存的阳光,空气和水更让我依赖。
戛纳的海风温柔的拥抱着我,陷思念中的我于无底的沉没。
回去的时候北京是一个艳阳天,优子来接的我。一路上我喋喋不休的在和他讲我在戛纳发生的事儿,没什么有趣的,但是我只是想和他说话而已。可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我还没说够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累了,只好不甘心的闭上了嘴。这时我们的车正好走到德胜门,堵车了,优子拧开一瓶水给我:“其实你刚才那些话应该留到现在说的,你说说我们这时候干嘛?”
我喝水,然后调戏他:“其实就是周围人太多,要不然这时候正好能把你按这儿办了。”
他嘴角一抽:“陈道明,刚才喝的水全流到你脑子里了吧?”
他不接我的调戏,看来这么多年在我身边早就练成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水火不侵。我就顺口问他,也有点儿没话找话:“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了?”
他说:“从1989年拍《围城》的时候见到你,已经整整25年了。”
我就轻轻的感叹:“真快呀——都25年了,有些话你还一次都没和我说过。”
他明知故问:“你想让我说什么啊?”我被他问住了,老小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半个多月不见连他都比不上了,居然被这个装糊涂界的翘楚反调戏了。我想让他说,他爱我。25年,他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三个字,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吵架和好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最甜蜜的时候,他都没说过。我们心照不宣,可是我还是想听他说,听他亲口说出来。优子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犹豫着是不是也就圆了我这个愿望:“其实吧......我不是很擅长说这些东西。”
我说没关系你随便说点儿什么就好,他就比我这个等待的人还紧张,方向盘上的皮都快被他抠破了,眼神随着阳光游离在窗外,就是不看我:“陈道明,有些话我只说一次,所以你要认真听——其实你这人挺烦人的,脾气大,爱装模作样,还总是折腾我。咱俩也不是没有过矛盾,虽然说都过来了,但那时候有那么一小会儿真觉得这么烦人干脆就和你分开算了。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就和你这么磕磕绊绊的一直过到现在,这其中的很多事情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比如说——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但是我爱你,我爱你,这毋庸置疑。”
虽然说心里早有准备,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我还是被这三个字,猝不及防的打湿了眼眶。他说他爱我。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激动不已感到不知所措,索性凑过去,把头埋在他的脖子上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说什么干脆分开算了——我在这儿你还能和谁过一辈子啊?”
他说:“没有了,再不会有任何人了。”
帝都五月下午的阳光把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的很长,建筑物的,车辆的,行人的,还有我们两个的。我看着他和我不约而同戴在手上的戒指,心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看到过的一首小诗,此时像是爬山虎一般,蔓上了我的整个心房: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
这便是人生了。
2015年过年的时候,我又去优子爸妈家拜了一回年——算是晚年了,因为年初二的时候我非得把知道我俩关系的人叫出来,露天聚了个餐,以至于我们无一幸免的得了感冒。优子照顾了我几天,看我好的差不多就回了北影大院。我去的时候是盎盎给我开的门,进了屋他家名为卡拉的那条小蝴蝶犬就特热情的迎了上来,摇头晃尾,像是一头小小的舞狮,然后一抬腿儿,在我面前撒了泡尿。
盎盎乐的前仰后合:“它见到我舅舅就这样——可能您身上有我舅舅的味道,它见您就特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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