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河边发现的。”
枯云的牙齿在打哆嗦,舌头打结,无法言语。瘦子拱拱他:“唉,特派员,您擦擦眼泪。”
枯云怔忡,一摸自己的脸,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哭了。
他摇头:“你……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我与黎宝山感情深厚,我一时无法接受,我……”
无可避免地,他的视线总是被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牵引,他不想看到它,又无法控制不去看它。这根他与黎宝山第一次邂逅时他偷拿走的红绳竟也成为了他送他的最后礼物。
那瘦子默默退了出去,替他关上了门。枯云的肩膀颤动着,他的脑袋似有千钧重,猛一垂下,拖拉着他整个身体摔在了地上。
他的黎宝山死了。
他死了。真正、确实地死了。
他情感上是极度不愿相信的,然而他的理智——他那一息尚存的理智告诉他,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手断成这样后还能活下去,黎宝山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因为失血过多命丧九泉。
枯云摸着红绳,这红绳还是黎宝山用他那双手为他系上的。他还记得他手指的温度。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去碰那断手的手指。
冷。
枯云说。他蜷缩了起来。这当口,有人从门外进来了。
枯云定睛看着,他先是看到了一根拐杖,纯黑色,接着那门被拐杖打开得更大。尹醉桥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穿驼色的呢大衣,灰围巾,黑色皮手套,外面想必很冷,他的样子也是极冷的。
尹醉桥关上门,没再往前走,就站在门背后。枯云也不动,他无声地哭泣,尹醉桥不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枯云掉眼泪,枯云的泪水打湿了那根红绳,它红得鲜艳夺目。他的泪水坠到水蓝色的地面上,像一滴水珠坠入镜般平静的湖面。
两人皆不响,他们周围是灰绿色的尸体,连死亡都在沉默。
第10章
枯云在太仓又待了好几天,终日游魂一样在发现黎宝山断手的河滩边徘徊蹀躞,他陆陆续续又发现了黎宝山的一双鞋,一只衣服袖子,这些物事早就因为火灾和水淹而面全非,但他坚信自己绝不可能看走眼,它们十成十是曾属于黎宝山的所有物,或许是因为这尴尬而又类似的身份,冥冥之中他与它们互相吸引,才能将它们从泥沙中,朽木下挖掘出来。
枯云始终没有再找到黎宝山的任何身体部分,他在太仓待了七天后,带着黎宝山的手回了上海。抵达上海后,枯云无心返家,他将黎宝山的断手保管在了一只黄梨木匣子里,无时无刻不揣在怀里,他就如此抱着这只断手从圆明园路游荡进了法租界,穿过霞飞路,贝当路,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筑外边界的愚园路上。
他数着路上的梧桐树,缓慢地行走着。但他的样子却不像在走路,他像是被前方的什么东西在拽着拖着往前走,他本人好似十分抗拒这条路上的一切。他缕缕回头,频频哀叹,一条路上的梧桐树都被他数完了,他停在自己公寓楼下。
枯云点了根烟,抱着木盒子缩在墙角抽烟。楼梯上又被人落下的报纸,他瞥了眼,看到头版头条:青年金融家尹醉桥转战地产,与法商洋行合作开发上海新楼盘。
枯云捡起报纸仔细,他和尹醉桥在太仓警局分开后他就没了他的消息,他也不关心他的死活,可如今看到报纸上写他将和黎宝山共同构建的地产公司转成了中外合资,要知道,黎宝山是最痛恨和外国人做生意的,枯云气不打一处来,扔下那报纸,恨恨踩在头版上尹醉桥笑着与一个洋鬼子握手的照片上。
“臭不要脸的,就知道钱!钱钱!怎么不改姓了钱!”枯云又碾了两下,他的手在发抖,手腕上的红绳线头也跟着上下微震。
他没有拆下那根红绳,反而是自己将它系得更紧,在手上打了个死结。
一根烟吃完,枯云把烟头恨恨扔在了尹醉桥那已经被他践踏得发黑发污的相片上,大步往楼上去。到了自家门口,枯云瞅着那门锁,一个激灵——门没关好,漏了一道缝。
枯云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推了下门,又说:“奇怪了,我出门的时候忘记锁门了?”
他先是伸了只手进去,那手既没被人抓住也没吃了子弹,他这才放心地走进屋里。他反手关好门,将木盒子先放下,在屋里扫了一圈,客厅里乱成一片,茶几倒了,花瓶碎了,沙发也被碰歪了。沙发边上还躺着一个穿粗布短衫短裤的人。
“小广??”枯云当下就认出了这人,赶紧上去抓起他就拍他的脸颊,大声喊他的名字,“小广!醒醒!!你怎么在这儿?小徐呢?!”
枯云往卧室张望,卧室房门大敞,空无一人。他心下焦急,用力摇晃小广的衣领,小广这才算是慢慢睁开了眼睛。枯云见他恢复了意识,拿了杯水过来当头就浇了上去、“小广!快醒醒!”
这一杯冷水效果拔群,直接叫小广打了个寒战,从地上弹跳了起来。他左看右看,瞧见枯云,双眼猛地聚焦,扑向他抓住了他双手就道:“枯少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哪里不好了?!谁不好了??”
“徐大哥!!他拿了枪去找彭苗青报仇了!!”
枯云一个愣眼:“什么??!他的伤已经好了?他什么时候去的?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小广自扇耳光:“都怪我多嘴!那天您从医院走了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晚上趁天黑,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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