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噎住,他无话可说了,遂了尹醉桥的心愿,他闭上嘴了。
那天之后,到了夜间他也不与尹醉桥多谈了。他们只在必要时说话,这种必要极少发生。枯云吃饭,费劲地用筷子,他不求助,尹醉桥递过来的勺子他并不拒绝。夜里睡觉,一旦屋里温度过低,尹醉桥就会咳嗽,枯云怕他的咳嗽声,他晚上还是不睡,三更天时往火盆里添炭火。他看不见,烫伤了几次,又多吃了几颗尹醉桥的消炎药,费了几卷他的白纱布。
天气转暖后,枯云壮着胆子去了前院晒太阳。尹家有架白秋千,他常常坐在上面,摇摇晃晃睡过去。有时他被尹醉桥弄醒,他爱触碰他的脸,一双手尤其喜欢摸他眼睛周围一圈。有时他自己醒来,拍一拍边上的位置,没有人。
尹醉桥的生活极富规律,落地钟敲七下,他出门,下午两点,他回来。应酬他也还是有的,不过,十二点前他一定会到家。他不酗酒,烟抽得很凶,每逢应酬的夜晚,那一晚上的咳嗽总免不了。他的生活里没有太多娱乐,枯云知道,他会下棋,国际象棋和围棋都会,他闲暇时会自己与自己对弈,落子有声,棋局无声。他看很多东西,或是书或是文件资料,广播和唱片几乎不听。有一阵,枯云很喜爱一个跑台的女歌星,收音机整天开着听她唱歌,歌声唱响,尹醉桥便会走开。他偏好静,只爱一张爵士唱片。
枯云听不懂英文,听上去又不像英文,总之很拗口,学也学不像。听这张唱片时,尹醉桥罕见地会喝酒。
苏格兰威士忌。
枯云闻得出。
找黄金的事没有人再提了,直到那天从玛莉亚那里得知,近来国内实业势头衰落,尤其是纺织厂,遇上日本丝这个竞争对手,难以抬头。枯云和尹醉桥打探他的情形,尹醉桥回得坚决:“与你无关。”
枯云说:“我答应你的黄金,你放心,我不骗你的。”
尹醉桥说:“最好是这样。”
“我的眼睛再不好,那就是不会好了。”枯云说,并无怨念。
尹醉桥在看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偷不需要看得见,我已经想好了,我去偷汇丰银行的金库。”枯云盘算着,“不用找帮手,这件事我一个人就能办成。”
尹醉桥阖上了书本,把灯熄灭,枯云就坐在他身旁,他们俩一个被窝。尹醉桥把手伸进枯云的衣服里,他摸到他纤瘦的腰,更进一步地,更深入一层地,他摸到枯云的阳物。他帮枯云自渎,枯云轻微颤抖,摩擦之下,他的阳物会充血,会饱胀,情欲达到高峰的那一刻,他射在尹醉桥手里。再深入的事,没有发生,尹醉桥连一个吻都没有给出过,他像高僧,没有yù_wàng,却能看到yù_wàng。
许多个夜晚都这样渡过,以至于枯云对深夜有了一种更明确的概念——黑夜是潮湿,带有些腥膻味的。
这样的黑夜就此与别的黑和别的夜对立,就此被分割,仿佛成为了看得见的一部分。
春天到来,尹公馆的花树绽放,院里香气弥漫。一棵树,也不知是什么树,花开得很香,树边还有一张长凳,枯云不再爱那架秋千了,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这个位置。
有花开,就有花落,花朵脆弱,经不起打扰,春风一吹,便从枝头坠落。枯云常带着几朵花回进室内,他不自知,只好由尹醉桥一一替他摘除去。
“什么颜色的?”枯云会问。
“白色。”尹醉桥说,“也有粉的。”
“什么树?”
尹醉桥一顿,他将一朵花摊放在手心里端详,枯云扯扯他衣袖:“什么树?”
尹醉桥淡淡:“不是桂花树。”
“还种了桂花树?”
尹醉桥难得话多:“白桂花树,秋天开花,很香。”
“秋天……秋天还很远。”枯云说着,转身往屋里走。他在院里睡得累了,要尹醉桥放一张唱片来听,提提精神头。
还是那张爵士唱片,还是那位女歌手,听不懂的语言,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是不是你没能结成婚姻的那位小姐爱听的歌?”枯云问道。
“你今天话很多。”尹醉桥倒酒,酒杯,酒瓶碰撞。他坐在枯云对面的单人沙发椅上。
“礼尚往来啊,你今天话也不少。”枯云说。
尹醉桥啜了口酒,麦香盖过了酒精冲脑门的气味。天气晴好,枯云坐在一片阳光下,衣领里还夹着一朵粉嫩的小花。他的头发些微反光,很亮。
“医院里,医生说,不打麻药,要是能熬到唱片播完,我就能重新走路。”尹醉桥拿起酒杯,枯云的样子映在了玻璃杯子上,变得狭窄,瘦长,像一道很粗的线,“你应该和你朋友走。”
下一首歌,节奏变快,管乐嘈杂。
“那个人是我师兄,拜师学艺的师兄。”枯云说。
尹醉桥喝酒,枯云玩手,唱片戛然而止,枯云问尹醉桥:“你长什么样子?”
尹醉桥斜着眼睛看他,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枯云伸出手:“你长什么样?”
他的手指细长,在空中张开,抓住一把空气,又松开,掠过一把空气。阳光透进来,这十根手指的长影落在地上,好似十棵小树,双木成林,十棵树,那就是一片林了。
尹醉桥吃力地站起来,他拄着拐杖走到枯云面前,枯云的手最先碰到的是他的手杖。
“看不出来你是个木头人。”枯云说。
尹醉桥稍弯下腰,但枯云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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