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有一对纸糊的男女,虽然没有脸,但衣着富贵华丽,略显宽松臃肿,应该是代指人已至中年的高堂。
赞礼官又拖腔拖调地开始唱:“新妇娇媚欲语羞,低眉垂首眼波柔,红纱掩面遮娇笑,请来郎君掀盖头。”
“……”墨燃原本十分不情愿,但听到这里,却憋笑都快憋疯了。
哈哈哈哈,新妇娇媚欲语羞,啊哈哈哈哈!
楚晚宁脸色铁青,忍着怒气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连带耳朵也一起失聪似的。
鬼傧相嬉笑着递给墨燃一把折扇,“扇”与“善”同音,指的这桩婚事乃是善缘。
“请新郎掀盖头。”
墨燃忍着笑,倒是从善如流,握着扇柄将楚晚宁眼前的轻纱撩开,睫毛笑得簌簌,去看楚晚宁那张表情动人的脸。
似乎感受到对方讥嘲的目光,楚晚宁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猛地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里电光火石,满是剑拔弩张的杀气。
可配上他发上红纱,身上火红吉服,锐利虽不能减,但那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微微泛红的眼尾,居然别有一股独特的fēng_liú。
墨燃看着这样的眼睛,不觉一怔,笑容瞬时凝住了。面前的师尊,忽然和前世的某一时刻如此相似地重叠在了一起,他刹那间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也足以让墨燃冷汗涔涔了。
他曾对楚晚宁行了三件狠事:
其一,杀之,即对楚晚宁动了杀招。
其二,辱之,强迫楚晚宁与他欢好。
其三……
其三,是他上辈子做的最痛快的事,也是后来最后悔的事。
当然人界帝君是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事情是做了后悔的,只不过内心深处的煎熬,到最后还是逃不掉。
该死。他怎么又想起了那段疯狂的过往,又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楚晚宁。
墨燃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努力甩掉那张记忆里楚晚宁的脸,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楚晚宁一直在用“我杀了你”的眼神盯着他。墨燃不想惹这个刺儿头,只得装孙子赔笑,一脸无奈。
赞礼官道:“新郎新娘,行沃盥之礼。”
所谓沃盥,就是新婚夫妇之间要自己除尘洁净之后,再互相擦拭涤手。
鬼傧相端来装满清水的瓷壶,提起壶来请两人洗手,洗下的水由底下一只面盆接着。
楚晚宁满脸嫌恶,偏偏自己洗完还要替对方洗。墨燃因为有些走神,显得挺收敛,默默地替楚晚宁洗了手,楚晚宁则没好脾气,哗啦一下泼了墨燃一整壶,半边袖子都打得透s-hi。
“………………”
墨燃盯着自己s-hi掉的半边衣袖看了一会儿,不知在何处神游,居然脸上没有什么,只是墨黑的眼睛深处,隐隐有一些微妙的光泽在流淌。
他怔忡地想。
楚晚宁没变,从来都没变。
所行所为,所思所想,前世今生,都一模一样,分毫未改……
他缓缓抬起头来,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是站在死生之巅,站在巫山殿前,楚晚宁从绵延的御阶之底向他走来,下一刻就要跪落在自己跟前,那清高的头颅要磕落在地,那笔直的脊梁将折辱弯曲,楚晚宁,要伏在他履前,长拜不起。
“沃盥礼成。”
鬼傧相陡然一声长唱,把墨燃从回忆中唤醒。
他猛地回过神,对上楚晚宁一双眼,漆黑的瞳仁闪着凌冽寒光,犹如弯刀覆雪,令人心惊胆寒。
墨燃:“…………”
……呃,前生终究是前生,楚晚宁朝他下跪这种事情,这辈子还是想想就够了,若要实现,付出的代价着实太大……
沃盥礼之后是同牢礼,而后是合卺礼。
鬼傧相缓声唱道:“夫妇共饮一杯酒,从此天涯永不离。”
交杯合卺,而后共拜天地。
楚晚宁看上去真的快要气疯,他微微上挑的细长丹凤眼危险地眯着,墨燃估计出去之后他把那个鬼司仪剁成烂泥都是轻的。
可是这个样子的楚晚宁,真的不能细观。
哪怕再多一眼,都能重新堕入那些个凌乱污脏的回忆之中,不可自拔。
“一拜——跪天地——”
原以为即使是逢场作戏,楚晚宁那么傲的性子,也决计不会跪的,可是没想到为了走完这一套步骤,他眉心抽了抽,闭着眼睛,居然仍是跪下了,两个人齐齐叩首。
“二拜——跪高堂——”
得嘞,就跪那俩没脸的纸人吧,那也能叫高堂。
“三拜——跪——夫妻对拜——”
楚晚宁垂着浓深的眼帘,看都不看墨燃一眼,转过身来,哐当一下气吞山河干脆利落迅速无比地伏下身去,忍得银牙咬碎。
谁知两个太不默契,靠的近了些,砰的一声就撞了个头对头。
楚晚宁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自己的额角,抬起s-hi润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同样揉着额角的墨微雨。
“……”墨燃只得用口型说,“对不起。”
楚晚宁不言语,y-in郁着脸,翻了个白眼。
而后是结发礼,赞礼官唱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鬼傧相递来金剪刀,墨燃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唯恐楚晚宁一个不高兴直接把自己给活活扎死。楚晚宁似乎却有此意,但最后还是只剪了彼此的一撮发缕,放入金童玉女呈上的锦囊,由“新娘”楚晚宁收好。
墨燃很想问他,你不会一怒之下拿我的头发去下诅咒,扎小人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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