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摇摇头:“战争?那我难道能把一切归罪于战争吗?怨天尤人?那有什么意义?”
“可是……”
“云扬啊,只有人在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安慰自己、自欺欺人的时候才会把一切归罪于其他;你还年轻,你还有很美好的未来,如果现在你就从别的地方找理由,那么你和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您是要我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云扬忍不住想笑,这种j-i汤即视感是什么情况?
樊老仍旧严肃:“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失去对生活的希望。”
云扬应了。
樊老递给他一张纸:“你明天按这个配了药,给送过去。哦,别忘了把我前几天采药时找到的鱼腥草也送给他们家,他们家里恐怕没有什么了,用鱼腥草弄点汤让孩子喝了,就当喝了鱼汤,也算是好的。”
云扬点头,喉咙里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眼睛发烫。
这里本来是江南水乡,如今却连鱼都成了奢侈品。
云扬第二天把东西给那女人送了过去,女人千恩万谢,非要留云扬坐一坐。云扬推辞不掉,只好在那张破烂不堪的椅子上坐了。
女人坐在床边,爱怜地为昏迷的孩子掖被角。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丈夫死在鞑子手下,如今就我们俩相依为命。昨天真是把我吓坏了,还好有樊老……”女人又开始抹眼泪,“要不然,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就……”
云扬的眼睛模糊了。
他偏过头去,迅速收拾一下情绪,转过脸来又是笑着:“大姐,你就放心吧!……有樊老在,不,不会有事的!”
女人破涕为笑:“嗯!代我谢谢樊老!”
云扬走出那窝棚很远,蹲了下去,咬着手背哭。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演技这么好,居然没有穿帮。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简直像个娘们……
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云扬一进门,就被满院子哭号的难民吓了一跳。
梓儿在屋外站着,挺着肚子,看上去也不知所措。
云扬赶紧上前扶着她:“姐,这是出什么事了?”
梓儿压低声音道:“我听爹说好像昨天那个男孩的症状出现在好多人身上,恐怕是瘟疫。”
“瘟疫?!”云扬大惊,“怎么会这样?”
“这里难民多,条件很差,有瘟疫也正常。只是这病恐怕棘手……”梓儿皱着眉叹气。
云扬更是担忧:“若真是瘟疫,一定会传染。咱们这里不干净了,姐你得换个地方住!”
“不行。”梓儿看着悲痛欲绝的家属们,“我也跟爹爹学过一点医术,我得在这儿照顾大家。”
“可姐你怀着孩子!这里有我,你不要管了!”云扬急道。他绝不能让梓儿冒险。
梓儿却很坚定:“不要担心我,我离临盆还远,也有办法不被传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会去跟爹说。”
云扬知道他拦不住梓儿了,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其实有一颗坚强的心。
自此,云扬他们这儿就成了临时医院,每天都有许多人被送进来。云扬和梓儿忙得不可开交。
有时候云扬也会担心自己被传染,但每次看到病人们无助地躺在地上辗转□□、看到家属们饱含信任和希冀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想,算了,传染就传染吧,无所谓了。
没有什么比给这些人活下去的希望更重要。
一天晚上,云扬好不容易照顾完所有病人,累的筋疲力尽,却不想睡觉,而是到外头去坐着看星星。
他累的都睡不着了,只想安静一会儿。
这里的星星很多很亮,比云扬见过的所有星空都要美。云扬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在老家看到的星空。
那时候自己正在愁学国学的事,还跟刘据吵了架。想想那时自己真的很天真啊,不用为生存奔波,只想着自己那点小事儿。难怪刘据当时会说自己自私啊。
刘据是知道战争的残酷的吧,所以才会那么生气。自己当时居然还理直气壮地以为自己在帮他,以为那样可以维护国家的尊严。
现在想想,自己那时真是个中二病啊,国家的尊严难道是用人民的苦难换来的吗?这种尊严,要来何用?只不过是给某些人增添政绩,给某些人发战争财的机会罢了,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历史也是一样的吧,它真的好像一条河流,不在乎舟中人的悲欣,只是兀自流淌,奔向早已熟识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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