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也曾经在桑陌脸上见过,自己一个人孤单单地在大雨天蜷缩在旁人家的屋檐下时,一定也是这样的表情。
夜鸦一只一只地飞来,又一只一只地飞走,有的突然掉了下来,落在忘川中就失了踪影,会有别的夜鸦代替它继续飞。然后,它们会带回来各种各样的东西,残尸、内脏或是亡者的灵魂。
有时候,他们会大喊着疾步跑去幽冥殿,然后空华就会捧着一颗闪着五色光芒的石子回到房间里,把它放进锦盒中空着的隔间里。那天,他会长长久久地抱着桑陌,说许多许多话,桑陌闭着眼睛,麻木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用手抚摸他的脸,亲吻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坐在一边的小猫只听见他不停地唤着:「桑陌、桑陌、桑陌……」
更多的时候,他们摇着头说,可惜不是桑陌的。他们说得很小声,互相推诿着,谁也不肯去见空华。小猫趴在窗框边,跑过去抓过他们手中的东西,然后跑进幽冥殿,一路奔到空华的膝下。空华接过了东西,把小猫抱进怀里,递给他一朵沾着露水的彼岸花。小猫倏然收回了按在他胸口上的手,手掌心上湿漉漉的,仿佛是彼岸花被碾碎后遗留下的花汁。王座上的男人维持着冥府之主的冷漠威严,有什么东西却悄悄地在那双墨色的眼瞳里支离破碎。
然后然后,当空中的夜鸦数到再也数不清,当一个上次曾见过的不断咳嗽的老爷爷换了身衣衫再一次出现在幽冥殿上的时候,一只折了翅的夜鸦掉落到了城外的花丛里,翅膀裂口上「咕咕」冒出的黑色血液染脏了殷红如血的花瓣,他们从它的口中取出了一颗被紧紧叼着的五彩石子。
桑陌床畔的那个锦盒终于被填满了。小猫看见空华捧着盒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们迅速地在桑陌的床榻四周布下了结界,十殿阎君分守各方,口中吐出怪异的音节。小猫被按在窗边睁大了眼睛看,空华立在床边,挥手一震,黑色的衣衫无风自动似被翻搅的砚池,盒中的各色石子被抛在半空,互相撞击着,自发地聚集在桑陌身前。
空华站在结界中央,黑衣的男人用黑色的高冠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衣袖上的暗色卷云纹在嶙峋鬼火的掩映下流光闪烁。七彩的魂魄一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映照出男人青白的脸色,半垂下的眼睑在脸上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慢慢地,慢慢地,七彩的石子离桑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贴上了他不见起伏的胸膛,然后……消失了……[私享家出品]
阎君的咒文渐渐放缓,声调也低落了下来。结界中流动的光彩黯淡了。终于,再也听不到古怪的音节,冥府中的鬼众们散开了,房里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小猫和始终低垂双眼面无表情的男人。
房里寂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小猫不自觉地放缓了声息,看到男人就这样笔挺地站在床前,床上的桑陌闭着眼睛,神色木然。
「啪——」地一声,窒息的宁静被打破,随着锦盒的滑落,男人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床前。他俯下身,拥住了那个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的人:「桑陌……」
小猫看到他的肩膀在颤动,手一松,一直被牢牢捏着的彼岸花就掉到了地上,四散的花瓣像是带着血的眼泪。
桑陌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空华把手探到他的胸口,寻找着重新回到体内的三魂六魄的动静。回过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猫抿着嘴,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小小的脸上透着倔强。空华蹲下身,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摸了摸他的脸。
如出一辙的墨色眼瞳眨了一眨,小猫颓然地放下双臂,静默地趴到桑陌的床头。
幽冥殿中总是回荡着忘川中无数怨灵的嚎哭,害人或是被害,有罪或是无罪,负心或是痴情……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各有一段悠长或是纠葛的故事,虚弱地跪倒在高高的阶前,痛哭流涕。
空华面目表情地听,殿下的死者絮絮说着他的生平。穷苦出身,恋上富家千金,于是舍了姓名尊严低头入赘。然后仕途得意,平步青云。再然后岳丈过世,半子当家。多少年忍气吞声终得扬眉吐气,纳妾、招妓,花天酒地。最后死在妻子的一碗莲子羹下。他说他恨,恨多疑善妒的妻子,恨专横独霸的岳丈,恨一穷二白的家境。不着边际说了许久,却突然忆起早年在街头初见她的第一眼,桃红柳绿,红杏闹枝头,春风吹开了坠着流苏的轿帘,她穿一身鹅黄色春衫规规矩矩坐在里头,螓首微低,双耳垂明铛,像极了前日在画上见过的仕女。
他因愤恨而显得狰狞的恋上挣脱出一丝笑,落下两行浑浊的泪:「究竟是她毁了我,还是我毁了她?」
他抬起头来,用浑浊的两眼茫然地看着空华,空华漠然地坐在大殿深处,听不知哪一殿的阎君道:「之后她就会到这里,她拖欠你一条命,自有偿还之道,你拖欠她一世情,亦有归还之途。恩怨相抵之时,因果两消。」
这便是爱恨,爱极而有恨,恨极而有欲,yù_wàng到头却不过一个爱字。
跪在阶下的人摇着头不断喃喃发问:「是她成就了我,是我毁了她,还是她毁了我?我们到底谁成就了谁,谁又毁了谁?」
桑陌,你我之间呢?谁成救了谁,谁毁了谁?
不动如山的心因为不断回荡在耳际的尖利鬼哭而起了异样。悄悄地把手移到心口,隐隐作痛。不惧怕任何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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