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就是这里的经理。”
乐钟戴着个眼镜,看上去没有攻击力。中年妇女是水利局局长夫人,今天和人聚餐,电话预定前台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并没有她订“渔歌舫”的记录。局长夫人们之间也是有档次的,水利局是个不上不下的单位,这位夫人益发觉得这是在瞧不起她。
罗普朗在远处看乐经理温言细语地安抚她,非常有风度。对比旁边有点期期艾艾的徐经理,他突发奇想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哪类?大约是贵点那类的。
李博林吃到八成饱,抱着一罐子喝汤,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涩地看着罗普朗:“唉。吃相太难看。”
罗普朗不介意似的,心不在焉地玩着打火机。李博林道:“哥你什么时候去看看爸?”
罗普朗似乎在发呆,没回他。李博林自言自语:“爷爷也是这个病死的。”
罗普朗倏地回到现实,他看着李博林,手上转着的打火机一顿,啪地敲在桌上。
李博林打扫着桌子上的食物,吃得很满足。他嘴里嚼着,腮是鼓的:“我说,爷爷也是这个病死的。死的时候团成一团。”
罗锦蓝和李诗远离婚之后把罗普朗的爷爷奶奶彻底扫地出门,断了来往,一分钱不给。罗普朗就记得他爷爷似乎身体不是很好,天天没劲儿躺在竹藤椅上听京戏。罗普朗的奶奶一直以为儿子是完美的,是家里的顶梁柱,窜到着他换儿媳妇。儿媳妇是换了,一分钱也没有了。老太婆有段时间天天上家里闹,要钱。小区保安不让她进,一排排高大的欧式别墅离了他儿子这根柱子也没倒。闹了几次,罗锦蓝带着罗普朗搬进了更大的别墅。
罗普朗手心有点凉。李博林的嘴在蠕动,像是某种虫子,细细簌簌地说话:“没钱打针。爷爷死的时候像一团面条。”他怪怪地笑了一下:“说不定,我死的时候也会这样。”
罗普朗全身的血都凉了。遗传。性别,相貌,李诗远给他的,一股脑塞给他的,难道还有什么剩下?
李博林仿佛没看见罗普朗的脸色:“爸现在也是一团,盘腿盘胳膊地坐着躺着。我觉得你得去看看。”
他歪头看着罗普朗。
他们可不就是兄弟。
塑造他们的精子来自同一个男人,身上肮脏的血来自同一个男人,这lún_lǐ上和生理上最粗大的锁链把他们捆在一起。
罗普朗真的很英俊,他像年轻时候的李诗远,眼睛,鼻子,嘴,他最像李诗远,最像!床上的那一团东西……
罗普朗忽然面无血色,瞪着李博林。李博林吃饱了。胃部的满足感把他瑟缩的神经支撑起来,理直气壮了。他撕咬着剩余的肉翅,脸上还是那种懦弱的,褪不掉的神色,然后他笑起来。
第8章
下午李博林要去看摊卖鞭炮。过年之前街边上忽然生长出军绿色的帐篷,里面堆满鞭炮。今年生意似乎不是很好,摊子前面冷冷清清。姓戴的满脸红光。不能抽烟,所以两只手搓着。
李博林默默下车,把过分肥大的校服四处扯扯,水袖一样的袖子撸下来攥在手里,正好挡风。姓戴的瞄了罗普朗车几眼,很是不屑地样子。他对汽车杂志上的各项数据也是如数家珍……都是这样数来数去,越够不着的越数,没有比他明白的。
李博林坦然地和姓戴的蹲在一起卖鞭炮,发愣似地望着零星路人。
罗普朗开车拐进一处荒凉的公园,翻出手机打电话。手机没拿稳,摔了下来,滴溜溜滚到座位底下。罗普朗伏在方向盘上,伸手去够。方向盘顶在他胸上,心脏跳得像大考等待公布成绩。他拿着手机打了半天,对方才接电话。懒洋洋的睡意浓得堵住了手机:“喂?”
罗普朗道:“肌无力会不会遗传?”
对方顿了顿:“大佬我胸外科的……值班两天没睡觉……”
罗普朗重复一遍:“肌无力肌肉萎缩会不会遗传?”
对方一叹:“会,一部分几率。”
罗普朗快要把手机攥碎:“如果……祖父辈和父辈都有这病呢?”
对方道:“要不然你来医院一趟?”
罗普朗关了电话。
他爷爷躺在藤椅上天天“没劲儿”,似乎说过,他们家一直有这个问题,以前子女生得多,会有一两个得没劲儿的“懒病”。罗锦蓝当初追李诗远,李家同意会不会有这个原因?罗锦兰矮壮敦实,大屁股是“宜男相”,李家急着要给李诗远留后,以后能伺候李诗远。李诗远的儿子如果也有这毛病,他再生儿子伺候自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这懒病也就跟着这条血脉,遗毒下来,潜伏着哪天发作。
真是亲切的血缘。
罗普朗趴在方向盘上斜脸看外面。冬天天阴,像床破棉被。公园荒地到处长草,没有人过来。这里是d市的边缘,曾经是市政府规划时的雄心壮志。现在像个美梦刚醒又不甘心的人,卷着破棉被又盹着了。
罗普朗对着光看自己的手,血管分明,里面血液奔流不息,一路高唱。
乐经理处理了各种纠纷,回到办公室坐着。夏晴又在微信里审他。她的微信头像是拍的艺术照,笑意盈盈甜美可人,浓缩起来,小得看不清脸上浓重的水彩一样的妆。每一句道理她的笑脸就弹一下,满屏的夏晴在笑,笑得鼻子嘴都动起来,嘁嘁喳喳地嘲弄地看着他。
夏晴问他窦龙溪人如何,他和他相熟么,熟到什么程度。她责怪他没有长久的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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