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叔看到我把面都端到了床前,还是坐起身子,双手接了过来。
吃完面条,我在脚盆子里倒好热水,给甫叔洗了一个澡,然后自己也先了澡。这样才上床休息。时间大概已到半夜过了。
实在太累,我头一着枕,就睡过去了。这一夜,甫叔也是睡得安稳。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是老天光了。
睁开眼来,看到甫叔正睁着眼看着我。甫叔的眼里满是慈祥和爱怜。他的额上和鬓角的发际显现着一条条清晰的青筋。他的脸更削瘦,显得苍白。
我伸出手去,在他的脸上摸索。
这是我多年的习惯了。甫叔也习惯于我这么抚摸他。
我把他的脸摸了一遍又一遍,久久舍不得放开手。
在失去甫叔的那几年里,这些都只能在梦里才能有的场面,如今又这么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我都还有些恍如是在梦里。
也许,这一切,又都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又会再失去的。
甫叔的病让我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所以这样在一起的机会每一刻都是珍贵而又珍贵的。
甫叔也伸出一边的手来,把我揽近他的身子,我自觉的与他靠得很紧。
“水山,叔能与你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我去了以后,你怎么办?”甫叔说话的声音也变了,由于中气不足,声音细弱。
“你会好起来的,叔。你的病是可以治好的。”
“你别瞒着我了。我从王医生与你私下说话的样子就看出来,他的诊断和中山医院的诊断一样,是不是?”
“王医生说了,治病要靠病人的心态。这种病,心态好的人也有治好的。你要有信心。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吗?”
“好!”甫叔认真地点点头:“我不想死。昨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到你在屋里不紧不慢的忙,多像一个贤慧的妻子。今后我不乱想了。我们就是一对老夫少妻。以后说什么我也不离开你了……”
我把甫叔搂得更紧:“老头子!你那一次怎么就那么老糊涂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你害得我好找……我这一生已经不能没有你,你不知道吗……”
“我真的是糊涂了。我以为只有狠狠心离开你,你就能回到你老婆孩子的身边,让你的家庭团圆……”
这时,我想到了那个早就想问他的问题:“叔,这几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顿了一顿,甫叔才说道:“你还记得大元鸡场买鸡的老板中,有一个叫‘华仔’的人吗?”
“记得。就是那个胖胖墩墩的人啊?”
“是啊。他在头一次来买鸡的时候,就注意到我们了。”
“他注意我们干什么啊?”
“后来我到了他那里才知道,他暗中喜欢上了我……”
我不由大惊:“有这样的事啊……?所以你就私下跟他跑了……?原来你不是真心爱我的?”我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抱着甫叔的手。
甫叔大是尴尬,也只得松开了手,身子和我隔开了距离。
他慌了,忙乱的说:“你不要我了……?你嫌弃我了?水山,你不要我了也罢!我本来也不配你……何况……我这身子也脏了……更配不上你了……”
我有些难过,但我不会嫌弃甫叔。就算他背着我和人私通了,只要把话说清楚了,我也能原谅他的……
我忙又伸出手去,拉住甫叔的手,说:“叔,我没有嫌弃你。就算你做错什么,我也不会怪你的……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甫叔似乎不想开口跟我说什么了。
我把身子又靠近去:“叔,怎么不说话了?”
甫叔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山,你别对叔这么好,叔对你不住……”
我用手给甫叔擦去老泪:“那么多患难都一起过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你纵然做了什么事,也一定是迫不得已的……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不逼你说。别哭,啊?”
“水山,你真的对叔这么大方?”甫叔抬头看着我说。
“叔,难道你真的还不明白水山的心意?”我看着甫叔的眼睛说。
“明白!水山,叔说了。叔不能瞒着你……”
我肯定的说:“我决不会怪你,不会嫌弃你的。”
在甫叔又细又弱的语调中,缓缓的道出了那几年的经历……
原来,这华仔是一个做烧鸡卖的老板。他家有一手祖传的绝活,就是每年清明前后和过年时节给人加工烤猪烤羊烤鸡,是用来祭祖祭神的供品。
你看到每年的清明时节,那些富有的人家用漆着大红油漆的抬杠把烤得腊黄腊黄的整只猪羊抬在杠上,供在祖坟前或在祠堂里的神龛前祭祀祖宗的,就是那东西了。
你别看那一只只的整猪整羊颜色油光滑亮的,怪是好看,而且透着诱人的香味,引人食欲,那做起来可不容易。
那么大的一只整猪,你要把它里外都煮得熟透,又要外焦里嫩,又要不烂皮,又要当场可食,那种加工的技术可是非常繁复的。
掌握着这种加工技术的人家,都是一代一代祖传下来的。
华仔的祖上就是做这个的。
而且他们家加工的猪羊,无论看像,口感味道,都是别人所不及的。可以说在整个广州范围内,都是首屈一指。
他们家的“程氏秘传卤汤”,传男不传女。可见其珍贵的程度。
到了华仔这一代,就只有他这一根独苗。
而到了华仔的下一代,那就连男都没得传了。
华仔将近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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