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川见过蓂荚,不过在当地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知时节,因其每月从初一到十五,每天都会多生一片叶子,从十六到月末,又会每天落一片叶子,人们看见它,就能知道今天是初几。”
“不过蓂荚的奇特不止于此,它的叶子晒干之后蜷曲成团,质地似麻布,不像寻常枯草那样易碎,拿火灼烧时也不会立刻烧熔,而是会先舒展开,释放萤萤微光,少倾之后才化为灰烬,是一种让人见之难忘的草木。”
北川地处迁淮山脉以北的茫茫雪原之中,那里飞鸟不飞、人迹罕至,川中人士多是多朝以前逃难过去的遗民,几乎与川外断绝了交流,因此众人不知道蓂荚也情有可原。
然而李意阑还是听得立刻就变了表情,“微光”与“少倾”让他很难不联想到一个细节,那就是白骨在现场里所写出来的绿色“冤”字。
于是他一下就骤生了好几条思绪。
比如,白骨写出来的来的“冤”,是不是就是这个原理?
快哉门为什么会拿这个问题来考他们,这是无意还是意有所指?
而假如是后者,那快哉门如此自露马脚的出发点又是什么?
江秋萍面色微妙,分别看了他和张潮一样,似乎也悟出了一些东西,不过这时杜是闲已经继续说道起来了,江秋萍只好闭了嘴。
杜是闲侃侃而谈:“故而以我的推断,火中生莲的原理,就是干莲子去r_ou_留皮,辅以极细的铜丝,铜丝以缠线状绕成莲花的造型,再在表皮上黏贴染好色的蓂荚干草,待干透以后将铜丝压扁,佐以细牛筋缠牢,在其底部粘一枚小小的铅弹丸,最后一起塞进剖开掏空的莲子皮中,以白桃胶粘好,再用同色的矿料勾缝,隐去莲子上的破裂痕迹,便能瞒天过海,造出假象来。”
众人皆是此门中的外行,饶是杜是闲说的齐全又仔细,大家还是听得一愣又一愣。
寄声听到后半部分,已经不知道这书生喋喋不休地在说什么了,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串在一起就成了鸟语。
李意阑等人都没敢错过一个字,这会儿等人说完了,都垂着眼在脑子里一步一步地拼接与思索。
屋里断了一会儿声音,杜是闲对大家这种措手不及的反应十分满意,晃了晃脚脖子,眼睛眯起来就显出狭长来,像只狐狸一样。
过了会儿,知辛率先打破了静谧,他大概理顺了当中的关节,只剩下了一个问题,便看着杜是闲认真地问道:“之前来吕大侠说,他用手去碰,莲花就碎了,可取暖用的火盆并不足以将铜丝烧化,请杜公子指教,这个环节要怎么解?”
杜是闲愣了一下,自己也没想到这里说不通,不过他垂眸想了想,很快就答道:“这个确实有问题,那就改一改。铜丝分作小段盘绕,段与段之间用盐卤浸过的丝线缠系,这种线烧过以后,只要不以外力干扰便不会立刻就断,就能符合碰之则碎的条件了。”
知辛点点头,心悦诚服地笑道:“先生高明。”
杜是闲脸上得意地都掩不住,嘴里却还虚伪地谦虚说:“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李意阑适时也回过味来,和气地说:“杜先生,我也有个疑问。铜丝和蓂荚装进莲子皮里之后,按理来说有正反之分,花瓣那端朝上即为正,j-in-g端朝上便是反,比如我随手一抛,它落地时正好朝下,那铅弹引爆时它正反颠倒,呈现的景象不就是另外一番了么?”
江秋萍也正有此问,求知若渴地看着书生。
这个纰漏杜是闲也没想过,他摸着下巴继续沉默,半晌后才说:“盛炭火的是铁盆,那就在铅弹丸底部再粘一小枚慈石,慈石吸铁,便总是正面朝上了。”
李意阑颔首:“有道理。”
接着又是一小阵沉默,杜是闲将众人看了一圈,言笑晏晏地说:“诸位还有问题吗?没有在下可就领着赏金,先告辞了哦。”
一直没有开口的王敬元忽然c-h-a话道:“还有!江湖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我们有了,那样的莲子,公子交出一……不,两颗来吧。”
光说不练假把式,这书生就贡献了一张嘴皮子,可瞧他说的纰漏百出的,谁知道依照此法能不能成?而且,王敬元恶意盈满肺腑地想道,哪有这么好赚的钱!
杜是闲嫌弃地看了道士好几眼,接着视线调转回去,对着李意阑将两手一摊,破罐子破摔地说:“那我交不出来,所谓牙尖嘴利、笨手笨脚,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午时初,饶临衙门后院耳房。
王锦官将那卷筒捡起来,拆开缠线将其抚平之后,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于匕首状的牛皮箭囊,应该就是知辛所说的,能拿来当做窃听工具的矢服。
为方便吹气扎口,这矢服上端的c-h-a箭口有些细,王锦官从那颈口往里看,意外发现里面还有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张叠起来的纸。
纸总是极易让人想到密函或信件之类的东西,王锦官迅速地将它倒了出来,吴金和吕川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眼巴巴的样子,他们都太希望能够有所发现了。
然而展开之后,王锦官才发现自己想多了,这虽然是纸,上面也有字,但它没有自己想要的信息,它只是一张一千两银票的凭贴。
谁藏钱都不稀奇,刺客更加顺理成章,本就贪财、上头赏的卖命钱、为了跑路做的准备等等,理由细想能有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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