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够从玻璃上隐约看见自己的脸庞,一如更年轻时那般干净的面庞,虽然年轻,但不稚嫩。
说到底,我还是变了。
很少再真正动怒,很少再真正在乎什么东西,很少再轻易许下承诺,很少再轻易相信什么,成长就像一把剪刀,把不适合这个世间规则的枝杈一根一根减掉,我慢慢变成那种很寻常的众生。章程说,那就让我们隐于这个世间,安稳生活。我也曾想,如此便好,做一个寻常的人,拥有寻常的幸福,寻常地生活,寻常地死去,寻常地走过这个世界,然后留下一段寻常的记忆……只是有时候,依旧常常感受得到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不甘寻常,不甘成为众生。
我野心如此之大。
但现在,什么都实现不了了。我是一个病人。准确地说,我变成了一个病人,一个只剩下一年生命的病人。
唯一令我感到惊奇的是,我竟然会如此爆烈地对待这个事实,然后如此平静地接受它。
我要做一个爱人的人。
章程,我的爱人。深爱我这么些年的爱人,我怎能让他伤心。十二月的风打在玻璃上,消逝无痕。章程将热乎乎的鸡汤端进房间来,放到我身前的桌子上,说:“快乘热喝了。”这么些年,他也终于变得更加成熟,不再是当年那个还有些青涩的少年。他上身一件深棕色的棉衫,下身穿着浅棕色的粗麻裤子,气息干洁,英俊而温帖。
我听他的话,慢慢喝下那一碗鸡汤,很快就见底,我笑着对他说:“我还想再喝一碗。”
他很开心地摸摸我的头,说:“这些天你怎么这么听话?”
我浅浅地笑。
他端着碗离开房间,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我点开它,上面写:
明年二月份。
发信人:祁阳。
我回复:好。
随机将短信记录删除,我翻开手前的《枕草子》,草草看过去。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我接过来,却在屏幕上看见两个我已很久没有看见的字:爸爸。那一刻,我平静了很久的心终于忍不住剧烈地颤了一下。我接起来,想喊一声爸爸,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在那边说:“今天晚上回家一趟吧。”
他似乎有些感冒,声音哑哑的。
我有些激动,到嘴边却只是说:“好。”
挂掉电话,才发现章程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房间里。
他问:“谁打来的电话啊?”
我望着他,很明朗地咧开嘴笑起来,他被我望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绯红,于是走过来,将鸡汤放到桌子上,把我抱坐在他腿上,问:“宝宝,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顿了顿,说:“爸爸刚才打电话给我要我晚上回家一趟。”
“真的吗?”他也是一惊一喜。
我点点头。于是他轻轻在我脸颊上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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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裂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在我十六岁那一年,即已经跟家里面决裂。他们不愿意承认我这个让他们丢人现眼的儿子。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午后,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场景,父母他们坐在沙发上,父亲在一个劲儿地抽烟,母亲在细声哭泣,仿佛整个记忆都是阴阴暗暗的,我和章程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旁,等待发落。
在我的记忆中,那个等待很长、很长,身处其中,会觉得其绵长而看不见尽头。
充盈的雨水沉闷而急速地敲击着房间四周的玻璃窗,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嘈杂喧哗,却也无比安静。
终于,父亲发话了,我听得出,他在努力压抑住自己喉咙里和心脏中的怒气,试图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表达出来:“你们两个,这件事情做得很荒唐。”
我点头。
“如果现在认清错误。”父亲并没有看章程哪怕一眼,一直盯着我的眼睛,“那还有补救的机会。”
“爸……”我几乎是以一种悲哀而卑微的声音在乞求,“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额头上的青筋在那一瞬间盘根错节地暴起。他一掌狠狠拍在茶几上,茶几上的什物都被不约而同地震弹了一下。
“荒谬!”他吼道。
我顿时吓得住了口,不敢再说话。
章程不忍心见我这个样子,突然起身朝我父亲跪下来,说:“叔叔,您别凶其央了,都怪我,您责罚我吧!”
我被章程这个突然的动作惊呆了。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父亲依然一眼都没有看他,冷冷地说:“我们家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章程面色一阵苍白,却依旧强作沉着,“叔叔,我跟你发誓,我一定会很好很好地对待其央,我会愿意付出我的所有来照顾他,我会用一生来照顾他……”
“你有什么资格说一生?!”父亲骤然拔高音量喊道。
我的心脏因为恐惧剧烈地一颤。
章程的眼睛闪了闪,说:“我很爱他,我也会一直爱他。”
“荒谬!”他此时此刻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请您相信我。”
那场暴雨缓慢而沉闷地下个不停。
我沉默着,沉默着,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爸,这辈子,我就只喜欢他这个人了。”
父亲直接抡起茶几上一只茶杯砸到地上,“我宁愿你一生不娶!”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那么些天一直以来的痛苦就像火山爆发一样,“你以为我愿意吗?可我就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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