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如果那时候你真的和那小倌在我面前如此那般,我们之间当真再无可能。”
正值严冬,裴尚知道地上虽铺着毛毯,到底冷得慌。他武功高强,但此时显然与自己赌气,并没有运功御寒。他想拉他起来,一时又拉不下面子,倒是对云昭忽然的认真有些好奇。他问道:“那时你看着我趴在那小倌身上,为什么会忽然吐血?是伤心难过还是故意气我?”
“我不知道。那时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没立场阻止。为了秦王,让你违背父命,再加上舅舅陷害裴家满门,这些上一辈的恩怨是非,本就太重了些。身为杨家之后,我没有选择,只能背负着走下去。只是看到你和那小倌的样子,我忽然心如刀绞,连吐血了都不自觉。”
“若我不曾停下来,不曾去扶住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会等你上演完那场活春宫,看你怎样在别人身上获得快乐,然后把沈家的银两押解回京。从此浪迹天涯,不再见小谅,也不再见你。”
“这是为何?他不是你唯一的亲人吗?”
“为了他,我也许可以舍弃你,但舍弃你以后,我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继续留在他身边。因为我怕会再一次碍你的事,若有一天你和小谅之间我只能选一个,我一定会选小谅。但同样的,我愿意把命赔给你,作为补偿。”
“谁要你的命!我真是不懂,你和萧谅并非一同长大,他是你半路遇到的表弟,为什么你那么在乎他!”
“你当然不懂。”云昭面色发苦,似乎在回想往事,“小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是那个猎户家的孩子,虽然有衣穿有饭吃,但总怕有一天会被丢弃。后来被师父收养,她常常好几天不见人,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吃,全靠从猎户那学来的授意,抓点小动物食用。每次见到师父,她就只关心我有没有认真练功,从来不问我脚上被刺穿的窟窿是哪里来的,手上被动物咬的伤怎么化脓了。她只告诉我哪些药能治伤,又会留下少许银子,确保我不会饿死,余下就不管了。”
裴尚将他拉上床来,又拿被子裹他到身边,说道:“她这算什么师父!”他想起自己的师父章怀民,自小对他极为严厉,但若顽皮挨罚,稍有受伤,便会骗的章怀民心软。有一次他挨了戒尺,晚上发起高热,急得章怀民一整夜都不合眼,只守到天亮才好。他明明是个神医,却对这么一点病症也万分着急,显是极为关心自己。
云昭倚靠在裴尚的肩上,接着说道:“师父虽然严苛,但至少教我武功,过年过节会缝补一套新衣裳给我。记得有一年她没回来,只托人捎来新衣,我心中烦闷,便漫山遍野乱走,不小心就踩到猎人的陷阱里。好在我经验丰富,有惊无险,只是划破了那身新衣。心疼后悔之余,只能跑去镇上找个裁缝补好。我才到那他家门口,却见一个小男孩坐在那里哭。”
那个小男孩不小心弄破了父亲给母亲缝制的新衣,心里害怕才坐在门口哭。不管云昭怎么哄骗,他不敢立刻带他去父亲那里。
云昭没办法强拉着他进门,却见男孩的哥哥正跪在地上,自承是自己把母亲的新衣弄破的。裁缝夫妇虽训斥了几句,也不再怪罪,只可惜好容易攒下钱买的布料就这样被糟践了。直到现在,云昭还记得那个小男孩飞扑到哥哥的怀里,一声声哥哥的喊,两兄弟极是亲切的抱在一起。
他一步步的退出门去,心里羡慕至极,甚至有了嫉妒的情绪。那对夫妇见云昭一个半大的孩子,不但好心帮他补好衣裳,还留他在家里吃年夜饭。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有一个亲人在身边,那该有多好。他可以陪着我一起吃年夜饭,会心甘情愿地帮我顶罪,还能把好吃好玩的让给我。”
裴尚听着,心都揪在一起,想到自己小时候,裴家上下明知他不是亲生,但宠爱至极。裴家极为富有,锦衣玉食不说,但凡有个好东西无不任由他糟践。他顽皮捣蛋,不知道闯了多少祸,每次裴中玉不过是责骂几句,便会安心善后。
云昭继续说道:“刚知道身世的时候,我有些害怕,总觉得宫门似海,永远没有机会和惠妃,梁王,秦王扯上关系。后来在师父的帮助下,好容易入了宫,又觉得皇家骨肉亲情都淡薄得可怕,也不敢和小谅相认。偏偏圣上派我到秦王身边伺候,见小谅为了母妃和皇兄伤心,越发心生怜惜,再到后来被他们识破身份,我也认了。活了二十年,终于有个可以全心疼惜关心的人,老天也算待我不薄。”
裴尚正在哈气帮他搓暖手心,听到这句,又有些不悦,说道:“那我呢!”
云昭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笑道:“小谅已经长大,我知道再过不久,他就可以独当一面。我终究不能在他身边一辈子。等秦信的事情过去,你可愿意跟着我四处游山玩水,与我白头偕老?”
他说着,便握紧裴尚的手,深情款款的看着他。裴尚抽回手,笑骂道:“别以为这样说,那一个多月把我撇到脑后的事情可以揭过去!”
云昭拽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说道:“你想怎么罚我都可。听说有个地方喜欢罚夫婿跪搓衣石,不若等下我就去找块来跪?现在定要先回答我刚才的话。”
裴尚说道:“我不愿意!”
云昭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不说话,只是静静转过身子,想要下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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