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盛,思安听了大半年朝政也知道,叛军并未完全消灭,各藩镇不断攻伐兼并,节度使划地自封早是定局。
苏永眯着眼盯着思安,“原来圣人也懂得天下,何故朝堂上都是装聋作哑,圣人既有谋,为何还放任狗贼所作所为,甚至推波助澜?”
遗忘已久被内宦掌控的阴影又回到身体里,思安瑟缩两下,似乎要躲避这样的责问。
苏永吉离开桌前慢慢靠近思安,道:“圣人心软舍不得情爱,却不该忘了自己的姓氏和职责,即使您自己不在乎皇位,不在乎先祖披荆斩棘才得来的江山,也当想见,俞氏还寄托了多少贤臣志士的忠心,您的所为,实在对不起他们的寄望。”他一掌拍在摇摇欲坠的土墙上,“乱了才好,乱了更好,只有乱了才能从中求存,他们斗得越厉害,重振天威的机会越多。”
思安被逼到墙角不敢多动弹,他在苏永吉眼里看到了强烈的狂热,熊熊燃烧,将那张无须净白的脸都烧得扭曲。
“所以,你们才屡次在暗中兴风作浪,挑拨勋贵大臣与宣武的仇恨越结越深,对么。”
苏永吉冷笑:“圣人应该清楚,温行想要皇位,忠心于大景的人们,本来就与乱臣有天然不可相溶的仇恨。”
思安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颤声道:“可是,正是因为温行想要皇位,他并不想赶尽杀绝。”王朝更迭也许永远不可能没有血腥,往往阻力越大杀孽越多,却并非绝对一朝天子一朝臣。
温行的手段强势,但并不暴虐,思安能看出他在对抗宦官与勋贵时的忍耐和妥协,不是不能将所有阻碍他的人全都一网打尽,而是有时候有意地温和退让,血腥暴虐容易引得天下口诛笔伐,尽量争取能争取的支持,以最小的代价减少登极之路的阻力才是他所想。思安即位将近一年的时间,在温行控制下的东都,已有不少从前凝聚在皇权下的达官贵族被他分化笼络。
苏永吉被思安的话堵得一愣。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如白纸颤抖不止的思安,审视这个一直寡言木讷羸弱得不像话的皇帝,好像今天才真正看清这个与皇位根本不搭称的帝王,良久良久,他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到最后连眼角都成渗出泪。
好容易撑着墙才止住笑。
“……哈哈哈,是奴错看了圣人,到底是天家血脉教养出来的。奴还真以为圣人对那狗贼多么有情,原来,哈哈哈原来圣人一直装作对朝政不闻不问,是怕忠心于大景的臣子因您的一举一动激起对逆贼更强烈的反抗,上次奉公为圣人主持选妃,圣人虽不情愿却也未阻拦,恐怕也是因为朝中物议嚣起,勋贵对逆贼行径日益不满,为了安抚各家,圣人才默许的吧。您一心护存我大景最后星火,连狗贼都没看出您的心机吧。真不知道该恨圣人为狗贼思虑得周全,还是该谢圣人为大景忍辱负重。”
思安想辩驳苏永吉的有意曲解,张了张口又觉得不必再说。
皇位从来非他所求,可事情就是这样,一旦处在这个位置,再不情愿也难以视而不见。
或许对俞氏而言,大景是曾经的荣耀也是必将踏入的坟墓,却不见得是所有一切的终结。比如在栗阳遇到转投温行麾下的郑昇,思安感触良多。勋贵们要荣华富贵,温行并不吝于保留一些人的荣华富贵,有志者若想济天下,那么没了大景天下也还是天下。
即使消极以待迫不得已,思安也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和态度。在温行问他为什么不想纳妃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考虑的正是这样的取舍,他以为他忠于一份表里如一的感情,然而最后自己也没能免俗,连一直印在心口最简单的答案也说不出口,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导致邵青璃被牵连,并且有可能牵连更多人。
这才是他的心结所在,好像怎么选都是错的,辜负了他想心无旁骛去对待的感情,也辜负皇位。于他最幸的也许是,他心系之人在他无言的两难中还是看透了他的不能释怀。
苏永吉笑累了,弯下腰依然盯着思安,似恨似怨道:“圣人的仁慈怎么从来不曾多分一些给奴等,内侍对俞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心甘被驱遣,殚精竭虑地谋划,圣人对奴等的心血和生死偏这样冷漠。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思安被他压抑的怒气惊得心慌,回想他刚即位那会儿,温行还没来,何曾有人真当他是皇帝。内仆宫人们对俞氏也许真还有些旧情和忠心吧。
许久他才战战兢兢道:“阿、阿苏如果愿意可以现在就走,离开这些是非,躲着外面……那些人,从此远走高飞,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苏永吉顿了顿,又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没再逼着思安,而是转回那张旧桌前又写起来。
“圣人所想太过简单。”他的语气不无嘲讽,似乎也不想再与思安多言。
苏永吉曾经在御前秉笔,协助先帝处理朝政,一封诏书写得得心应手,很快成文,他将那件布满血字的里衣在火前烤干,随同那枚玉佩卷到一起,放到不知哪里寻来的油纸包中,思安看着玉佩被卷到衣服里,最终没有出声。
外面等候的河东士兵早已不耐烦,拿着纸包翻身上马,骏马嘶鸣,马蹄声很快远去。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正是近天明人最困倦的时候,屋里看守的内侍也靠着墙打起盹来,思安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动了动手,丢开一直被他藏在手里的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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