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乃是两方之事,一人道谢一人领情,如此才是正理。若能再见他一见,我自然是要好好谢他的。”钟离朱唇微张,说出这番话来,府堂上众人都是一愣。
这人,莫非是被打疯了?听这意思,竟然是想见皇上……
诸人的眼睛都不断地往右首檀木案前端坐的君主脸上瞟。
钟离叹口气,“不仅要谢他手下留情,还要谢他那一方荷塘月色,还有那个雨夜……”
“哐啷”一声,众人都是一激灵,钟离住了话,头侧向右手侧。皇帝立在案前,面容阴沉,案上的笔架竟是打翻了,判官笔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陆皖柯赶紧上去扶着,徐磬也跑过来听皇帝的训斥。
皇帝挤出一个笑,道:“不必多言了,打吧。”
钟离蒙着眼,嘴角却牵起一丝笑意来。他听见了皇帝的声音,心里竟涌起了感激,皇帝居然特意赶来这偏远的大理寺狱来看自己,这说明自己对于皇帝,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否则皇帝这么个天下第一大忙人,怎么会抽空来看自己呢?皇帝能来,自己挨几下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水火棒连成一片似的撒下来,空气中似乎能听见皮肉破裂血肉乱飞的声音。
徐磬上下看了这个案犯一遍,暗暗佩服。他在大理寺任廷尉一职,每日同作奸犯科无恶不赦之徒打交道,案犯大多是些江湖上奔命刀尖上舔血的莽汉,行刑时动辄嘶吼叫嚷哭天喊地把祖宗先列三姑六婆都求了个遍,这般淡然自若讳莫如深的奇怪案犯倒是少见。
陆皖柯却觉得此人已经疯了,被廷杖打得皮开肉绽筋肉断裂就差半身不遂的人,竟然还笑得出来。更骇然的是,他不仅笑,还要边面向皇帝边笑,皇帝虽看不见,但立在皇帝身边的陆皖柯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浑身沾血的褴褛男子,对着他似疯似邪地露出癫狂的笑容。
皇帝只听见廷杖声却不闻惨叫,以为是廷尉在偷懒,于是道:“大理寺的饭没吃饱么?怎么连点力气也没有?”
廷尉咬了牙,更卖力地挥起棒子,皇帝说要打,那就要狠命地打,拿出吃奶力气来打,往残废里打,往死里打。
陆皖柯骇得险些晕过去,血肉模糊之中,他似乎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了。
哪知钟离不叫反笑,他这么朝着陆皖柯森森一笑,血肉溅在他白皙的脸上,如同嗜血的幽魂一样。
陆皖柯倒吸一口气,晕倒了过去。
徐磬见陆皖柯晕倒在这府堂之上,赶紧叫廷卫停了下来。
钟离松了一口气,想挪动一下身子,后背却像火烧了一样,没有一块是不像针扎一样疼。
皇帝困惑的声音道:“乾之怎么了?”
徐磬见惯了血淋林的场面,素日里车裂、腰斩、凌迟、刖刑、开颅等刑罚见得多了,这点小阵仗就像和风细雨,丝毫不能入眼。
于是徐磬回道:“陆大人定是政务缠身,连日劳顿疲乏过度,这刚一放松便睡着了。”
整个府堂上的人都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这分明是吓晕的,怎么就成了太过无聊睡着了?
皇帝点点头,对徐磬道:“朕带乾之回去了,案犯交押大理寺,随爱卿处置。”
钟离闻言,突然从刑凳上蹦起来,一把扯开蒙在眼上的黑布,挂着一身血淋林的褴褛破衣和一背的血肉,直直地冲向皇帝。
徐磬大惊,疾呼道:“压住他!压住他!护驾!”
一众廷卫一拥而上,高喝着冲向钟离,抱着他的大腿身躯,把钟离压倒在地。
钟离身上缠着这许多人,终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用力仰起头盯着皇帝,手用力向前伸,似乎要去够什么东西。
徐磬发现他是想抓皇帝的衣摆,赶紧扶着皇帝往后退了几步。
“皇上!我……”廷卫一肘子顶在钟离后颈,钟离闷哼一声萎顿在地上。
皇帝皱皱眉,徐磬扶着皇帝,命人抬了陆皖柯,往府衙外走去。钟离抬起头,看着皇帝渐行渐远,心中一恸,不知从哪里蹿上来一股劲,将压着自己的人甩动了些,仰起头喊道:“皇上!我想留在皇上身边……皇上……皇上不是说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么?请皇上应允我,让我留在皇上身边……”
皇帝面上难堪,心中却颤颤。他的声音与那人太像太像,若不是亲眼看见了那人冷冰冰地躺在自己面前,这时自己恐怕会觉得真的就是那人在说着,要留在自己身边。
恨就恨在,明明不是他,为何要这么像他?不仅声音像,连说的话也这么像,让人难堪难过,让人心生希冀又失望。如此的来回折磨,不如一开始便斩断;这把燃不起的鬼火,还不如一开始便踩死熄灭。
真真是该死可恶至极。
那人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身后,萦绕在耳畔。皇帝的脚下软软的,身子却毅然决然。
作者有话要说:
☆、质问
皇帝回了宫,心神不宁,闻得西方传来轰隆的闷雷声,心下更是烦躁,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详之事正待发生。
有句话叫做“祥瑞不来,灾祸常至”。还有句话叫做“人的预感,好事十之七八都是幻觉,坏事十有八九都会中招。”
皇帝还没用完早膳,陈公公便来报说廷尉徐磬来了。
皇帝侧过头问一旁的陆皖柯,“昨天那个案犯,大理寺怎么处置了?”
陆皖柯答道:“据说是要流放到岭南。”
皇帝颔首,心道发派得越远越好,眼不见为净。
徐磬小碎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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