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冷,场馆太大,显得无比空旷,不知何处来的阴风无孔不入,导致内外温差不相上下。
敬业的主持人穿着端庄的及膝裙,介绍即将上台的志愿者。
安沛珊余光打量周围人,除了最前排的中年领导,多数都是面孔稚嫩的大学生。大学女生总不怕冷似的,穿着短短的裙子,下身看起来很薄的丝袜,将自己的瘦削娇小展露无遗。
骆依依也是,她上身看起来很暖和,竹竿似的两条腿却像要被风吹断,让人忍不住担心一把。
现在说话是个娃娃头短发的小女生,两边屏幕是她放大的脸,小巧精致的五官像个没毕业的孩子,却已经从事志愿服务八年了。
她是个护士,志愿从事临终病人关爱事业,目前有一个九十四人的组织。
鞠躬,掌声。
骆依依不动声色地附和着所有人。
又一个女孩,她命途多舛,六岁时一场车祸让她失去一条手臂。尽管当时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及时治疗,手臂的神经却依旧没有接上,至今虚有其表没有任何功能。
她说,她所作的一切都是报恩。说起当年将她从废墟里救出来的路人,用路边商店一毛钱一块的冰块,捂着她和她的断臂送到医院,依旧动容不已。
骆依依看得很认真,几乎有几分感动。
故事细想都是窠臼,在山路上唱儿歌欢送支教老师的小学生,背着小矮子涉水过河的大个子,为爱情为本真留在贫瘠土地上的女**部……
都能一言以蔽之的故事情节,细细说起,又是当事人数不尽的回忆。
可惜,台下并没有几人在认真听讲。
主持人给的赞辞是千篇一律的“无私”、“大爱”、“奉献”,但都不足以体现。
一位抗洪救灾的义工代表说:结束之后说起来好像怎么也说不完,其实做事的时候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要这样做,得做,然后就做了。
故事就是那样顺理成章地继续。
八位志愿者分享完毕,起初人潮涌动的会场内人员已经所剩无几。
安沛珊没有认真听多少。她想,世上这么多好心人,当初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解救她呢?
她还想,爱这种东西,得有条件有能力才能施予。不然自顾不暇,哪里来得及去伟大?
两人又在其他场馆逛了逛,多是些展出照片,还有些见缝**针的商业宣传。
骆依依看着内向,人际圈子却不小,一路与许多人打招呼,安沛珊就在一旁当空气。
走出场馆,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普照大地看起来暖融融,唯有空气高冷依旧。
“依依,”安沛珊忍不住心里的问题。
“嗯?”她转头。
安沛珊摇头,她还是问不出口。
狄岚说,骆依依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她认定存在是错误,将生命定义为死亡的前奏,一切付出皆是为了失去。
是个偏激的否定主义者。
可是现在的骆依依看起来积极乐观,丝毫不像个心里时刻挂念死亡的人。
骆依依深吸了口气,“天气不错,一起去附近公园走走吧。”
她点头。
两人走在院士公园的小路上,鹅卵石对冬天加厚的鞋底无撼动之力,静静做着摆设。
南方的冬天极好,常青树种多,绿荫遮蔽,阴影中碎出的光斑显得弥足珍贵。
尽管,往前三两步,就能完全沐浴在阳光下。
公园中心有个巨大的人工湖,小小的湖心岛从一头看着遥不可及。不少人租了船,情侣或一家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尽情游耍。
安沛珊盯着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有些出神。
“你为什么回来找狄岚?家里不好?”一路沉默的骆依依开口问。
二人在湖边一条长椅上坐下。
“很好。”父母弟弟都对她很好,但是……她自己不好。
“我最近,一直做梦……梦到以前的人……”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头,她并没和骆依依说过以前的事。
但骆依依听狄岚说过。
“以前的人怎么了?”
“……他们想拉我过去。”
她害死了他们,她不配过那么好的生活。
每次噩梦惊醒,她心里都被这样的感受笼罩。
所以看着父母对她越好,她越难受。她对他们的感情几乎陌生,也没有为他们付出任何,却要获得这样的补偿。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公平的。
“你不想过去,就把他们踹开呗,他们又拉不动你。”
安沛珊一脸犹豫地听着她这句轻松的话,觉得这是件难度颇高的事。
“我……”她想说自己没那个力道。但只是做梦,她身负人命,身负愧责,是她胆小,自己缚住自己。
“觉得对不起他们?用不着。他们招了你的恨,什么结果都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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