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新来的政委
一九四七年冬豫东
张胜叼着烟蹲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盯着地上一群正列队搬运粮食的蚂蚁,突然觉得他们和自己很像,秩序,坚定,还有点迷茫。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还没入腊月,县城外那条小河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河边几棵枯树孤零零的站成一排,让他想起河北老家东村头那条长长的河堤,那几棵自从小鬼子进村后就再没发过芽的树。
现在是一九四七,小鬼子早滚蛋了,但战争还在继续。
张胜的腰间别着一把老式的盒子枪,是他第一次打小鬼子时周队长给的,后来跟了八路,配发新枪他也一直舍不得扔掉。以前他打鬼子用它,现在打反动派还用它。
但反动派,不也是中国人吗?
首长说对敌人要像严冬。严冬过了是春天,反动派打完了是什么呢?
累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四九哥!”英子一路小跑从村里过来,一见到张胜,一张抹的黑乎乎的脸立马笑出一朵花来。
“小兔崽子!”张胜掐灭手中的烟,揭下帽子揉在手里,照着英子的脑袋瓜就是一下,“说了多少次了,谁是你四九哥,叫团长!”
英子揉着脑门嘿嘿直笑,“四……嗨,这不习惯了么……”,眼看张胜捏着帽子又要来一下,赶紧两腿一并,外加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团长!师部李主任带着咱们新政委到了!”
“这么快?”张胜皱眉,下意识的开始耙他那钢针似的头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一觉得烦就使劲耙头发,恨不得把那点烦人的东西从脑子里抠出来。
“上回通知的不是说后天才到么?” 张胜继续蹲的四平八稳,没一点要挪窝的意思。
“这……团长,上面都来人了,找您一圈了,您还是赶紧回一趟吧!”英子心虚的朝村口张望,“是好是歹咱不知道,可既然人到了,总不能说不要吧?”
“行行行,知道了,就你多嘴。”张胜不耐烦的挥手,“连鬼子都没打过的小秀才,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到还能好了?老子偏不给他脸子,让他给我等着去!”
“……团长,人那是师部推荐的……”
“师部推荐的怎么了?他就是军里推荐的我也不买账!” 张胜撇嘴,尽情表达着他对未来政委的不满,尽管他连于正秋的面都没见过。
英子毕恭毕敬的站着,等他把攒了许久的牢骚一次性倒个干净。自从接到师部调任通知以来,这位一向以脾气火爆著称的年轻团长就没少唠叨过,师部的一班
子领导,从师长到政治部主任全都被他问候了好几遍。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大学刚刚毕业两年的黄毛小子,凭什么一下子就跳了全师甚至整个1纵队最好的一个团里来,在他眼里,没经历过八年抗战的兵,那就根本不能算个兵!而像那样满口天文地理的秀才,在他的团队里,甚至带不了一个连队。
还大学生。大学生怎么了?老子15岁就干革命了!你读了几年书就了不起啦?认识那么多字能当饭吃吗?能当子弹使吗?上了战场,那拼的都是命,谁也不比谁值钱。
打发走第三个来传达命令的士兵,张胜带着极度的不满和郁愤站起来,把揉成一团破布似的帽子展开,扣在头上。他终于准备去见一见那个比自己还小了三年的秀才政委。
保准三个月让你打哪来回哪去!
于正秋今年二十二岁。很多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也有很多人在比这更小的时候就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同样作为全军最年轻的团级干部,张胜这个名字对于正秋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况且他还保持着一年之内连换三名政委的记录。如果不是他有着近七年的党龄,于正秋几乎要认为他即将要面对的人是个眼里没组织,心中没纪律,不肯接受马列主义改造的顽固分子。
现在,他站在一零一团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师里来的政治部主任李洪彪正失去耐心的拍桌子大喊:“张胜那小子死哪去了!门口的!再派个人过去,看见他就给我揪回来!不!押回来!”向着于正秋的时候,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和蔼,尽管脸上的愤怒还没有完全消散。
“小于啊,你也坐吧,别老站着了。”李洪彪尽力扯出个微笑,“这小子吧……尽让人头疼,可人啊,绝对是个好人,挺机灵一小伙子,除了脾气差点,其他什么都好……我估摸着,你俩肯定合得来……”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突然打住了,意识到自己不像是在给政委介绍团长,反倒像是组织里给大龄青年介绍对象了。
于正秋依然站得笔直,他已经习惯了让自己绷的像张弦,即使一个人在都没有的时候,他也总是站的笔直,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有人直了,心才能直。李洪彪侧过头看着这个他最满意的部下,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珍爱。两年的磨砺,已经让他从一个枪也握不稳的孩子变成了一名优秀的军人,他可以完全的信任他,就像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着张胜一样。这次的调动他其实是存了私心的,那么优秀的两个年轻人,他希望看到他们携手的场景,那会让他觉得即使一无是处的战争,也还残留着值得欣慰与喜
悦的因素。
门口的警卫员进来倒了一次又一次的茶水,张胜还是没有出现。于正秋明白这么长时间的等待意味着什么。他能够理解,像张胜这样在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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