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头脑清醒起来:“她是一个教学能力很强的老师。也很有个人魅力。但这样的能力和魅力,被用力在了完全错误的地方。你现在不明白她错在哪里,这很正常。她在帮助你的同时错误引导你,两者混合在一起,让你无法分辨。等时差倒过来,我慢慢分析给你听,好不好?”
“好。”苏晏抵着他的锁骨猛点头,又很乖很乖地软软地说,“我刚刚不该闹别扭的,还发脾气乱砸东西,我知道错了,你别和晏晏较真好不好。”
他自己叫自己晏晏的时候特别甜,发音好像清脆的麦芽糖。
厉建国失笑:“哪里会因为这种事情和你较真。”顺手揉了揉他后脑勺上蓬松柔软的头发,“你发脾气也是乖的。还知道只丢枕头。”又说,“晏晏长大了,知道护着对象,这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下次记得带眼识人,别被骗——这方面没好好教你是我的疏忽,等有时间……”
苏晏红了脸,抢着说:“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发脾气。是你叫我出去的时候模样很凶我才……而且又那么多人看着,医生护士都跟在我身后呢!——我哪会为了一个外人和你置气!”他急得额角汗都渗出来,抓着厉建国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上,“我们俩就是我们俩,我永远不会为了其他人和人和你生气的。”
天渐渐热了。
苏晏只穿一件睡衣。
隔着单薄的布料,厉建国能清晰到他勃勃跳动的心脏,温热的,鲜活的,握在手心里,像只是温顺的小鸽子。那块两人一对的玉佩从他的领口滑出来,碰到厉建国的手指。
“我知道的。”厉建国回答。
“那你不要哭。”苏晏说。
“诶?”厉建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燥一片,“我哪儿哭了。”
苏晏像要用目光解剖他那样盯着他看了一小会,伸出一只手指点住他的心口:“这里。”
厉建国的心脏差点就停了。
继而忽然又感到饿。
从内脏深处翻涌出来的来自灵魂的饥饿。
他不知怎么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于是只能微笑。握起苏晏的手,从自己的心脏上移开,放到唇边,轻吻那带着魔法的指尖:
“好,我不哭。”
此事暂且揭过。
——或者不如更确切点说,发生了更大的变故,一时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苏晏的哥哥苏旭阳,与病魔艰苦卓绝地斗争了整整十八年,终于宣告失败,走到了人生终点。
其实这早可预见。
自春节抢救被送进icu,苏旭阳就再没从里面出来过。生命体征基本靠药物和机器维持。身体机能每况愈下。
厉建国受苏晏托,在工作之余去看他。每次见都察觉他的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削瘦、虚弱、灰白。
苏晏也想去。
甚至想直接停课去陪哥哥。苏旭阳却不许他来。三番几次地交代厉建国:他现在好不容易习惯按学期上学,交到同龄的朋友,也找到自己喜欢的科目,应该好好读书,享受青春。你帮我劝他,别老想着来。我已经半死的人了。在我身边耗着也没什么用。他和我同样的遗传,身体也没多好,心里有事就爱生病。你多看着他。
苏旭阳此时已经没有其他活动。连饭都是鼻饲。躺在床上唯一的事情,就是给苏晏写信。厉建国大概一到两星期来一次。每次都能带回去很厚的一封。
兄弟俩都不避厉建国。厉建国有时也凑在苏晏旁边跟着看看。苏旭阳笔不稳,字迹歪扭且硕大,很费纸。思维却意外地清晰,文辞也美。许久之后厉建国还记得他用很长的一段话,写窗外爬上了一枝小爬山虎。写得很活泼。充满生机。不像是行将就木的人。却也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写身边细微的变化。写治疗的变更。写父母的日常。最多写的却是苏晏:
小晏,你是你自己,不是我的备份。
你要为自己而活,不要为我而活。学更多的东西,找到自己喜欢的事,趁继承家业之前的有限时间尽量去做。
因为我的启蒙你能喜欢数学和物理,这是我一生的骄傲。听说你考入市奥数和奥物队,我真想跳起来。如果你能好好参加比赛,并且在比赛的过程中,学习更多的知识、结交更多有相同兴趣的朋友、获得美好的记忆,我一定很高兴——比你在我病床前无所事事,更让我快乐得多。
苏晏来来去去地看,又问厉建国:哥哥说的是真的吗?他不寂寞吗?不害怕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便果真用心刷题,周末都辗转在奥赛班里。于是又考入省队。
——过后忆起,厉建国总觉得这样对苏晏未必好。彼时苏晏父母不在身边,哥哥重病,所能获得的亲人的消息,只有一日一通电话,一两周一封信。还总是避重就轻,闪烁其词。而总是伴他左右的厉建国,也因为忙,大大减少了相处时间。他那样一个敏感细腻的孩子,该有多少忐忑的揣测,内心又是如何孤独煎熬呢?若能隔三差五带他探望苏旭阳,或许他不会那么压抑焦虑,也或者,就不会不知上哪儿寻找温暖和依靠,以至于无头苍蝇般扎进捕食雌蜘的网中……
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年的厉建国并没有那么成熟和周全。
在死亡逼近的脚步声中,连一贯沉着的苏敏学,都失去固有的理性,露出点孤注一掷的狂态。何况他一个堪堪十六岁的少年。
在接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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