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毕生社交功力了,居然还要一周之内给你办个专场宴会?——我得是被下降头了吧?
脸上却绷着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连声说:别别别,厉某担待不起。无论行与不行,谭小姐还是好好地姓谭为妙,最好能一辈子别跟在下姓,厉某就感激不尽了。
谭云粉面霎时黑沉如锅底,恶狠狠甩出一句:厉建国你等着。我非让你把这些话一句句吃回去。
厉建国当时不以为然。
谁想谭云言出必行。
仅仅两天后,厉建国还真不得不把自己放出的狠话一句句吃回去,求着谭云给她办一场盛大的晚宴。
原因无他。
仅仅是因为:
谭云给苏晏找了个靠谱的课外辅导老师。
这可解了厉建国的燃眉之急。
要知道,自期中考苏晏语文再一次不及格以来,“如何给苏晏找一个好的老师?”已经赫然成为困扰厉建国同学人生的第一大问题。
他试过找名气闪亮亮的资深教师,也找过重点中学的在职老师;找过初中的也找过高中的,甚至找过有经验的小学启蒙老师;找过男的也找过女的;找过老的也找过年轻的;找过本土培养的也找过海归……
光是从楚玄那边介绍来的就有五六个,没有一个不是试用两三次,就被否了。
楚玄听到消息不能信:我介绍的都是个顶个的优秀人才,给博士当老师都够格的,怎么教你们家一个小破孩子就不行了?
厉建国眉头皱起来: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能教博士的怎么就一定能教苏晏呢?我能上山砍柴还能下海捉鳖,个顶个的中华好男儿,什么家务都会一点儿,多少姑娘巴不得上赶着给我当媳妇——去聘你妹妹的贴身管家,你愿意吗?
楚玄甚至不等他说完,只听到“你妹妹”三个字,就急得跳起来,挥这手赶苍蝇一般:滚。快滚。滚滚滚。
厉建国看他这模样不由失笑:这不就得了。道理你都懂。你就是双重标准。
楚玄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还不甘心:我不信服,你给我说说,都哪儿不合适。
厉建国就把楚玄带到家里,拿出一排录音带,一个个放个他听,一边放一边解说:这个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我能找他来教苏晏?这个年纪太小,压不住场,根本挨不过苏晏一闹一撒娇,估计没两天就只知道和苏晏一块儿玩了;这个水平算还可以罢,但也管得太严了,这才多久就说晏晏三次,我都不舍得这么凶苏晏他就可劲儿凶?这一个……
楚玄算是听出点门道,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你且打住,我问你,你这些录音带哪儿来的。
自己录的啊。厉建国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们来试教,苏晏上课,我在旁边看着加录音——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楚玄腹诽。不用亲临现场,都能想象那尴尬的场面:厉建国虎背熊腰地坐在一边,一副虎踞龙盘的凶恶姿态,虎视眈眈地盯着任课老师——可怜的老师骑虎难下,不得不虎头蛇尾结束教学……
这能教得好才特么有鬼了。
楚玄的头更疼了。
但他知道就算劝说,厉建国这家伙也断然不会听,只得冷哼一声揶揄道:这劲头,比挑媳妇还认真。
厉建国不以为杵:必然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影响一生呢。
一语成谶。
这位老师,果然改变了苏晏的一生。
改变苏晏一生的老师叫林大丫。
一如名字,是个农村姑娘。
有着绵长细腻的眉眼,微蹙的眉间带着中国乡土式的温婉和水灵。
站在跋扈妍烈的谭云旁边,彼此都是好参照。
厉建国以为她会怕生。
没想到她却很沉着。讲课有章法。应对苏晏的小脾气小滑头也很有手段。一点都不露怯。只是普通话发音生硬刻板,听上去有些古怪——大抵没说习惯,偶尔还带出一两句乡音。
厉建国坐在一旁,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讲解,一面听谭云介绍:年龄。籍贯。求学经历。毕业院校。是本校新招的老师,还在培训实习期,下学期才正式开始进班授课。别看她年轻,可已经是高级教师,经验丰富得很,在乡镇的时候,是最年轻的语文教学组长,一个人管一整个学校的语文,自己专门带初三高三,连续三年她带的班语文初考高考都是镇里第一名——镇里人排着队拿钱往她班级里塞孩子。
“那现在镇里的孩子怎么办呢?”厉建国随口问了一句。
谭云愣了一下,耸耸肩:“谁知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这样的人才,总不能困死在小镇里——她都拿了三四次优秀教师,工资在镇里算是顶天高了,可也就只那么一点点,要是不往城里走……”
“说的也是。”厉建国厌烦听谭云倒豆子似的叨逼叨,点头打断——这位林老师,从进门到现在,腰板一直挺得很直,眉间举止都和顺,但骨子里那种狠辣的味道遮不住。恐怕从来就是一尾池子困不住的金鳞,稍微运动一下想象力,不难在脑中描画出她的用功、她的辛劳和泥淖里跟在她身后的唇枪冷箭——只是既然要飞,为什么不飞远一些?厉建国略一想,就问,“何况她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吧?”
“你怎么知道?”谭云一愣。
厉建国微微一笑:“几个弟弟?几个妹妹?”
“五个妹妹,一个弟弟。”谭云说,“妹妹倒还好,就是弟弟不省心。”
“可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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