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角落里的一个墓碑旁,周鸿站住脚步,蹲下,缓缓抚摸冰冷而坚硬的玉石。小小的照片嵌在上面,娟秀的女人笑得温婉。
“这是我妈妈。”周鸿轻声说。
谭清泉目光一跳,没有出声。两个人,一个立,一个半跪。周鸿平静的声音,在寒冷清冽的空气中透过来,竟显得异常飘远。
周鸿出身,也是军人家庭。首长的儿子看上了普通的女孩,可惜的是,这个女孩的祖父三代,都是资本家。一个根红苗正的革命后代,居然和一个黑五类的家庭,联系在一起,首长无论如何不能容忍。
于是,儿子和女孩私奔了。
当时形势异常严峻,两个连个户口都没有的青年,根本在其他城市无法立足。没有办法,只能又回来。
首长下令,对他们进行压制。
一个以前只知道花钱享受的大少爷,一个更喜欢弹钢琴的娇娇女,两个人的生活怎样,可想而知。当时,下乡的知青都已陆续回城,急着往工厂、学校分配工作,哪有他们的地方?在强大的现实压力面前,爱情两个字,不过是美丽的泡沫,还没等碰一下,就在阳光下破碎了。
当跳惯交谊舞的双腿,必须支撑打钎的身体时;当摸惯了苏联文学书籍的手指,必须沾满浆糊做纸盒子时,崩溃已经不可避免。
在周鸿的记忆里,爸爸,就是那个出去酗酒,喝醉了回家打老婆孩子的人。女人第二次怀孕的时候,险些被丈夫打流产。
那个男人甚至硬拉着周鸿去自己的父亲家,想要父亲看在孙子的面子上,让他们回来。那位首长,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关上大门。
男人丧失希望,酗酒越来越严重,终于在周鸿的弟弟十岁时,红着眼睛抄起大木棍打向那个小孩子,弟弟被打中手臂,大声哭叫。母亲用尽力气和男人争那根棍子,混乱中被打中太阳穴。
周鸿,拿起菜刀,把父亲,杀了。
一家四口只剩下两个孩子,周鸿连夜拉着弟弟跑向记忆中那个大门。十五岁的少年,已然学会利用一切优势。他没有去找爷爷,而是去找奶奶。弟弟幼小的身体、惊恐的目光、折断的手臂、流出的鲜血,轻易引发所有人的同情,留下了他们。
等那位首长查明真相,周鸿已经跑了。十五岁的孩子,兜里揣着二十元钱,直奔黑龙江。周鸿,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字。
“在伐木场认识一对姓周的老夫妻,认我做了干儿子。”周鸿站起身,长出口气,“我什么都做过,无论什么事。贩毒、打手、杀人、扒火车、偷东西、抢劫、卖枪、到私人煤矿里运煤、拉皮条,我没想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能活下去。”
“你弟弟呢?”谭清泉问。
周鸿摇摇头,抬起眼睛,两旁干枯的大树随风摇曳,发出隐隐的呜咽。
他转过来,直视面前这个人:“谭清泉,我们两个人的身上,都沾了最亲人的血。要是说你有罪,那么我的罪过更大。”他慢慢走上前,轻轻抚摸谭清泉的脸,“如果我们都有罪,注定孤独一生,我陪着你。如果死了以后要下地狱,我陪着你。”
第33章 和鞋
晚上,谭清泉坐在书桌旁打电脑,听见周鸿在餐厅里喊:“过来吃饭。”他放下鼠标,慢慢踱过去。
只要周鸿有时间,晚饭一定是他自己做。今天是溜肝尖、清蒸鱼、菌汤和西芹腰果虾仁,主食是米饭。谭清泉一向不挑食,就是不太爱吃胡萝卜,偏偏周鸿炒菜总要放一点,美其名曰配色。
周鸿和以前一样,打开电视看整点新闻。谭清泉依旧看都不看一眼,低着头吃饭。
“明天下午出去买衣服。”周鸿说。
“嗯。”谭清泉拿起羹匙舀鱼汤,倒在米饭里,拌一拌。
周鸿看他一眼:“记得把书店的帐算一算,都等着你开工资。”
谭清泉皱皱眉:“我不会。”
“你是老板,你不会就没人管,曲爽天天嚷着揭不开锅了。”
谭清泉动动唇,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低头不吭声。
周鸿吃完饭,恰好整点新闻结束,看谭清泉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周鸿起身收拾,到厨房洗碗。
谭清泉坐了一会,电视仍开着,五颜六色晃得人眼花,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缓缓站起身,慢吞吞踱到厨房门前,倚在墙边,看着周鸿忙来忙去。他轻咳一声,低声道:“那个……用不用帮忙?”
周鸿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半晌,侧身让出地方:“来吧。”
谭清泉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擦碗布,往脏碗上抹洗涤剂。周鸿看了一会,说:“还行,还会干点活。”
谭清泉耸耸肩:“以前总在小文他家吃饭,总得帮他妈妈干点什么,要不然会觉得自己很多余。”
周鸿没说话,他绕到谭清泉身后,揽住他的腰。谭清泉手一抖,碗差点滑下去。周鸿握住他的手,在水流下冲干净,然后抬起手指关上水,低头含住谭清泉的耳唇。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听到两人有些暧昧的轻微的呼吸,相互缭绕,渐渐粗重。周鸿一点一点舔舐他的耳廓、脖颈,双手探到谭清泉的衣服里,抚摸他的肌肤。
谭清泉转过身,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见彼此眼中深深隐藏的情郁,他伸出手,托住周鸿的后脑,吻住他的唇,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两个人的身体更加贴近。
周鸿紧紧把谭清泉拥在怀里,一边和他接吻,一边解开他胸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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